山巔上的豹子
自在說
作者:麥家
我是最害怕寫創作談之類的東西的。因為害怕,總是設法回避,實在回避不了,就盡量少說。少說不是敷衍,而是力求真實、精煉。其實真實的東西往往是精短的,隻有廢話、假話才需要長篇大論,因為需要虛張聲勢。我如下說的都是真話。它們是我個人類似總結和方向性的東西,具有切實的申明和指南作用。它們可以幫助你了解我,不過也就僅此而已,不可能還有更多的意義。正是從這個角度說,我更願意寫小說而不是寫這類東西,也更願意你去看我的小說,而不是這類東西。
總的說,我是個比較形而下的人,相信命運,憑直覺感想生活,審美上,偏愛神秘和傷情的東西。我也是個寡淡的人,生活中,我除了迷戀小說之外,幾乎別無嗜好,寡淡得近乎弱智。我將大把大把的時間和內心紛紜又紛紜的熱情、願望、秘密都變成了文字,同時也把自己基本變成了一個勞改犯。我不覺得這是愉快的,但我無法改變自己。我像一個癮君子不能返回到從前一樣,隻能以當下的姿態繼續不變地熬過我未來的每一個白天和夜晚。不變是無奈,也是癡迷。我要安慰一下辛苦的自己:一個有為者的人生總是在無奈和癡迷的交加中度過的。有人想不癡迷又想有為,並且似乎已找到一種途徑就是:以消解文學的方式來進入文學,把小說寫成日記,把詩寫成口語。我以為,他們最終消解的隻能是庸碌的自己,而不是文學。文學是乞力馬紮羅山巔上的豹子,不是山腳下的蚊蠅可以消解得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