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他在這危難的關頭悟出的一份寧靜坦然,是這四千年波瀾不驚的修行沒能帶給他的領悟。
“狄修羅”縱身一躍,躍上了女巨人龐大的身軀,又站上了她的臉頰。
他站在了那第三隻眼的跟前,和它凝神對視。這隻邪惡的眼睛已經收起了凶光,反倒流露出了恐懼的神色。
無言無語,手起,刀落。那第三隻眼中滲出了血,黑色的血,腥臭而又黏稠,這是女巨人身上唯一有情感的地方,卻是如此肮髒不堪,與完美的體態格格不入。就這樣,她結束了自己短暫的一生,並且拉著召喚她的主人“巨魔狂”孫先生一起共赴地獄。
“狄修羅”殺死了女巨人後,從她巨大的身體上落下,隨即身上的黑龍紋身就慢慢褪去,手中的修羅刀也不知去向。於是就這樣,“狄修羅”走了,那個熟悉的方進又回來了。
阿吐魔終於停止了梵唱,緩緩睜開了眼睛。阿尼塔從遠處飛奔過來,在離方進五步之遙,忽然又撲通一聲跪了下來。
阿尼塔和阿吐魔同時一拜到地,恭敬地稱道,“狄修羅!阿普薩望!”
方進剛從“狄修羅”的狂暴狀態中恢複回來,精神恍恍惚惚,忽然看到二人跪在眼前,立刻驚醒過來,忙將二人拉起。但阿吐魔身材魁偉,跪在地上猶如一尊鐵塔,方進失去了“狄修羅”神力,哪裏還拉得起來?
他心想兩個活了四千年的“前輩”給自己下跪,這不是折煞自己了麼,趕忙連連說道,“二位請起!二位請起!”
但他與二人語言不通,這些話在阿吐魔和阿尼塔耳朵裏聽起來,就和嘰裏咕嚕的鳥語無甚分別。阿尼塔忍俊不忍,忽然噗哧一下笑了出來,接著跳著站起,親熱地拉住了方進的手。阿吐魔那張苦大仇深的臉也慢慢露出了笑容,隨即起身站立。
這回阿尼塔幫了大忙,如果不是她之前挾持孫先生,後麵也就沒了方進變身“狄修羅”逆襲的機會。她嘰嘰喳喳地對阿吐魔說個不停,神色得意,阿吐魔隻好無奈地搖了搖頭。這下,遠征之旅上又多了一個同伴,方進真不知是該高興,還是該擔憂。
這一路前去金字塔宮殿,還有一半的旅程。走著走著,方進望著那座三角形的建築,從一個黑點那麼小,慢慢變成了巴掌大,又過了一會兒,居然就近在眼前了。
這一路上,阿尼塔都在和阿吐魔不停地拌嘴。但往往是她連珠炮似的說出一大串古埃及語,阿吐魔隻是麵無表情地回上兩句。方進一路上都若有所思,他在思考一個問題,愁眉不展,這潛伏在自己體內的“狄修羅”,究竟是何方神聖?
顯然,“狄修羅”並不受他的意識所支配,當他想借用其神力時,往往都是左呼右喚都不出來。但這“狄修羅”在一定程度上,卻好像受他情緒的控製。每次在千鈞一發之際,當他的內心緊繃到無法呼吸之時,“狄修羅”就出現了。
他又想到,算上這次,“狄修羅”已經數次救他於水火之中,但反過來想,不是因為這個特殊的身份,他又怎會卷入了這場錯綜複雜的紛爭?方進不禁自問道,“這神秘的‘狄修羅’,這身背黑龍紋身的魔頭,究竟是我的敵人,還是我的朋友?究竟是一種天降的恩賜,還是一種惡毒的詛咒?”
這個問題無人能答,這就好像天是天,地是地,荒漠是荒漠,而他,便是“狄修羅”。生來如此,不論是恩賜也好,詛咒也好,他隻能背負著它,繼續走下去。
一路上多了一個阿尼塔,戈壁中就失去了寧靜。方進真不知道這漫長的四千年,在她生命中留下了什麼,或許隻有那雙清澈的眼神可以回答。
終於,三人來到了那三角形的建築前,而身後的沙漠中則留下了三條望不到盡頭的腳印。
方進仰頭看去,這金字塔宮殿並不雄偉,也不精致。它隻是一座6,7層樓高的建築,在風沙的侵蝕之下顯得殘破不堪,仿佛隻要被那女巨人隨手一推,就會傾倒似的。或許這就是最適合修行的場所,沒有一絲光彩,遠離聲色犬馬。
終於,連阿尼塔都沉默了。三人相視一眼,隨後目光都集中在了眼前一道不起眼的門上。這就是進入金字塔唯一的入口,阿尼塔和阿吐魔在四千年中,曾經在這門簷下進出過幾百萬次,但在此時,這道門背後卻有一種讓他們前所未有的、不寒而栗的感覺。
停留片刻之後,三人不約而同地邁開了腳步,向這道門走去。或許又會有一場驚心動魄的大戰,將在門背後展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