綏元二十四年，在綏元這個年號的最後一年，北至極夜之地，南至百蠻之荒，層次感強烈的弧形光芒覆蓋了大半個北麵的夜空，色彩深淺不同造成一種平原般起伏的視覺感，在西極之地的僧侶看來，這是他們百鬼傳說中所描述到的，百鬼夜行於市，神鬼眾所散發出來的熒色光芒用以引導靈魂，以至極樂；而南方化外之地的蠻夷薩滿則認為，這是一頭體長千裏，著火不滅的燭龍，曆史上，它的出現向來是伴隨著洪水、瘟疫之類的天災，轟然而來且異常凶猛。
而中原的星官們，並不認為這是百鬼夜行抑或是燭龍在天，而謂之為——刀星。
很多年後的人會說，這片大陸——百疆之地——的史詩就是從這個時候開始的。從刀星降臨，百裏氏晏駕開始。
百裏扶桑，他曾經被稱為公子扶桑、重瞳者、預言師、百疆之地的繼承人、萬江之水的守護、以及三垣的光。而此時，他的沒有生氣的身體正躺在一張寒氣逼人的冰床之上，即便他仍舊穿著龍紋王袍，也仍舊無法掩蓋他失去光彩的雙眼，以及身體失去靈魂的殘酷現實。
中常侍秦楚清扶起長袖擦拭眼淚，他的嗓子早在正午前就已經哭啞了。守夜的黃門張放在五更天的時候把秦楚清叫醒，告訴他天子百裏氏晏駕的消息。
“晏……晏駕了，陛下他……他晏駕了。”張放跪在開門的秦楚清腳邊，嚇得魂不附體。
重瞳預言師百裏扶桑去世了。
“還有誰知道。”秦楚清明白，自己來不及悲傷，目前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做。
“今晚寧夫人侍寢，我與王朗一起為天子守夜，再無他人。寧夫人與王朗現正在守著陛下。”
“你速去將此事通知大司馬，切勿走漏半點消息。”秦楚清交代完後，羈著鞋往外跑，踏著雲王石，直奔長寧閣，刀星影影綽綽地在北方天空中搖曳，如影似魅。那時正值3月間，夜裏的空氣微涼。
長寧殿是寧夫人的宮閣，百裏扶桑新納的妃子，侯爵寧宗時的獨女，由自己親自甄選，不會有問題，守夜的黃門也均為秦楚清的親信，更加不會有所紕漏。
長寧殿內安靜一如過往，宮娥和站崗的羽林衛均在崗，黃門王朗將秦楚清引入殿內。寧夫人半跪在床榻前，用手絹捂嘴哭泣，百裏扶桑則安靜地仰麵躺在床上，秦楚清上前用手指試了試公子扶桑的呼吸，然後是頸處的脈動，這才確定陛下確已晏駕，已然沒有再叫禦醫的必要了。
“王朗，怎麼發現陛下晏駕的？”秦楚清問。
“是寧夫人。”王朗跪在地上結結巴巴地說。
秦楚清看向寧夫人。“確是本宮。本宮五更天被打更的聲音驚醒，本打算為陛下掖下被子，卻發現陛下的身體已然變冷。”
“這麼說陛下那時已然晏駕多時，陛下睡前可曾飲食。”
王朗回話道：“回公公，陛下睡前與寧夫人行房中之事，因最近宮中流行風寒，故飲用薑湯驅寒。”王朗指向床榻旁的精致小碗，碗中尚留有些許殘炙。
“無論如何，這屋內，但凡昨晚陛下所飲用所觸碰過的東西，均保持原樣，不許挪動一分一毫。”
“喏。”
說到這，大司馬陳莽已然來到長寧殿，他同樣確認了一遍百裏扶桑的呼吸，秦楚清與他交代了方才與王朗和寧夫人的問話。秦楚清將陳莽拉到角落低語。
“司馬大人，陛下乃重瞳預言師之後，曆史上，預言師從未有過因人禍而亡的先例，列位先帝對即將發生的禍事都能有準確預見，不可能發生為人所害之事……”
陳莽打斷秦楚清的話說：“是否有人加害陛下，抑或自然死亡，暫且不論，如今的當務之急另有其他。”
“大人所言極是，這也是在下連夜托人找來大人的原因。”秦楚清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