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是什麼俠客,他隻是一個神情淒清,沉默木訥的鰥夫。他開了一間小茶館,賣他親手做的芝麻湯圓,據說那湯圓十分好吃。一年隻賣一次,每一次,都在三月初八。
三月初八,是婉兒的生辰。
我去找他的那一天,是三月初九,是我的生辰。離我第一次見到他的那一年,正好十六年。
我問他,崔哥哥,你好嗎?
他點點頭,眼睛依舊不迎接我的目光。
我問他,我能不能吃一碗芝麻湯圓。我說,你說過的,無論我什麼時候來找你,你都欠我一碗芝麻湯圓。
他點點頭,用昨日剩下的材料,給我做了一碗。
湯圓粒粒潔白柔軟,吃到嘴裏,餡心卻帶著甜蜜的酸楚,是了是了,在這煙雨潮濕的春天,再鮮美的餡,過了期,也會物是味非的。
屬於他用心做的那一碗湯圓,早已在昨日賣過,今日給我做的,不過是還一個人情而已。
還我教他練劍報他妻兒慘死之仇的恩情。
而恩情,終究隻是恩情,也僅僅隻是恩情。
我在婉姐姐的墳前,挖出了仍帶著血跡的倚天劍。
這劍似我一般傷心,喑啞著,沉默不語。
我帶著這把與我同樣失落的劍,回到了霧靄沉沉的峨眉山,我那清秀娟好,卻相思依舊的師父,輕輕地接過我手裏的劍:婉兒呀,這沒有歸宿的愛情,就似這深埋入土的寶劍,都一樣寂寞得緊。
很多年之後,我還常常獨自哼著這隻歌謠。
我走過山的時候山不說話,
我路過海的時候海不說話,
我騎著的毛驢一步一步滴滴答答,
我帶著的倚天喑啞,
大家說我因為愛著楊過大俠,
找不到所以在峨眉安家,
其實我隻是喜歡峨眉的霧,
像十六歲那年綻放的煙花。
他們都說,風陵師太這是在想念她的師父郭襄女俠呢,其實,我隻是在想念十六歲那年的煙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