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念整個身體像小雞一樣被他拎了起來。
喉嚨傳來的窒息終於讓她找回些許神智,她被迫迎上麵前男人盛怒的臉,之前的恐懼在一瞬間忽然奇異的平靜下來:“我不是故意要推他的……你報警吧,大不了我一命抵一命……”
胃裏再一陣翻江倒海襲來,她脖子還被容琛掐著,隻能徒勞地張大嘴,喉間抽搐一樣的聳動。
容琛盯著她痛苦的反應,臉上漸漸流露出一種古怪的表情。
其實那天在車裏,蘇念那麼抗拒去醫院,他就已經有所懷疑。
但當時他一心息事寧人,拒絕去多想。
但現在種種蛛絲馬跡串聯起來,由不得他再次忽視。
他箍緊她脖子的手漸漸鬆開。
蘇念瞬間跌到地上。
喉嚨驟然解脫,她嘔得一塌糊塗,連膽汁都快要吐出來。
容琛呼吸沉重,緩緩握緊雙拳。
蹲下身,重新扶起血泊中容磊漸漸失去體溫的屍體。
容磊的眼睛還靜靜睜著。
他顫抖地伸過手,在弟弟眼簾上輕輕一拂。
到了這一刻,仍舊無法說服自己接受眼前已經發生的事實——弟弟死了,而麵前這個女孩,有可能懷了弟弟的孩子。
短短幾分鍾,變故接踵而至。
所有的情緒高度緊張,混雜在一起,暫時抽幹了他所有的思維和感知能力。
內心空蕩蕩的,失去親人的哀痛、混亂現狀的焦慮、對即將到來的小生命的迷茫……突然之間,容琛都再體會不出。
長久的靜默後,他抬起頭,看著蘇念,終於啞聲開口:“你是不是懷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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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邊的夕陽一分分沉入地平線。
地震後的廢墟上,蘇念始終用無比平淡的語氣,仿佛在述說著他人的故事。
被磚石掩埋的女人困惑地問她:“後來呢?”
是啊,後來呢?
蘇念淡淡笑了笑,說:“他沒讓我為他弟弟償命。他要我無論是在對警察,還是對家裏其他人麵前,都要一口咬定他弟弟是自己摔下去的,我隻是為了救他而碰巧出現在那裏……”
女人顯然無法理解,“他為什麼要這樣做?”
蘇念沉默了片刻,笑容艱澀:“當時我也不明白,不過很快我就懂了。他放我一馬,而我要付出的代價,是要為他弟弟生下那個孩子。”
救援隊在這時終於抵達。
雜亂的人聲和腳步聲,打斷了蘇念和女人的交談。
一群男人圍上來,商量好救援方案。
就拉的拉,抬的抬,齊心協力,終於將那塊巨大的水泥板撬開。
被埋壓長達數小時的女人至此獲救。
大約保護孩子是每個母親的天性,廢墟下女人的身體在房屋倒塌的瞬間,本能地弓起身,身體成匍匐的姿勢,保護住腹中的孩子。
等壓在她腿上的水泥板一被移開,她就忽然開始呻吟起來,“啊!我肚子好疼!我不行了!”
她左腿已經被壓得血肉模糊,褲子也濕了一大片,顯然是羊水提前破了。
救援隊隊長頓時頭大,問身邊人:“他們醫療隊什麼時候到?”
有人說:“路不好走,正在往這兒趕呢!”
另一個說:“也應該到了。”
女人又開始喊叫,“不行,我快生了!求你們救救我……”
隊長的目光在人群中巡睨一圈,最後落到蘇念,和另一個當地女人的身上,問:“你們能接生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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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天的經曆,蘇念想,她今後一輩子都無法忘記。
偏僻的小縣城,廢墟上搭起了臨時產房。
蘇念配合另一位有過接生經驗的當地女人,經曆長達兩小時的等待,終於陪著難產的準媽媽一起,迎接到新生命的誕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