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小閣樓的窗台往外看去,天早已黑了大半了,輕飄飄的雪花被寒風吹著,洋洋灑灑地飄在半空,而遠處的盡頭,隻有濕漉漉的地麵。樓下路燈旁偶爾有一兩個行人經過,無不是撐著傘艱難地走著。這時,我聽到樓下的鍾敲了三下,猶豫片刻,我深呼一口氣,把手中的書放下,站了起來,並朝樓下喊。
“玉棠,去把我的那件全黑的大衣給我拿來,我在大門口等你”。
玉棠把大衣拿來時我已經穿好雪地靴,很厚的鞋底,在雪地裏走多少路都不怕把腳弄濕。我抬頭看著她,她眼圈紅紅的,“小姐真的要去麼?”
玉棠這家夥,我在心裏故作輕鬆地數落她,但我心裏的苦澀還是使我鼻子一酸,“玉棠,我今晚再不去,恐怕就來不及了”
“是那個祝先生又來挑撥小姐與新姑爺麼,他怎麼能這樣,總是說新姑爺的壞話,畢竟明天小姐你們就要結婚了,這次傳信來,一定又不是什麼好事,我們姑爺怎麼會……”
我從玉棠手裏把那件半舊的厚大衣搶來,“玉棠,你別再說了,我就去一趟,很快回來”
“可是今天都下了一天的雪了,連黃包車都叫不著了,小姐難不成還要走路走過去嗎,按照過去的規矩,你們今天晚上是不能見麵的啊,你一定要去,那就讓我陪你去吧,姑爺家雖然不遠,這麼晚了,怎麼說都不安全……”
“玉棠”,我把她拉住“玉棠,事實如何,你我都清楚,明天一旦真的成婚了,我嫁為人婦,一定會比現在幸福麼,玉棠,今天我是一定要去,讓我一個人去吧,明天那婚,我不想結了,我想反悔,”
玉棠明顯被我嚇到了,“小姐你……”
我把門口的那把傘拿上,我對她說,“等我回來,一切都好了”
早就聽人說過,下雪的時候,是極為安靜的,今晚的感受讓我不得不讚同這句話,走在路上,明顯感覺雪變小了,但打在傘上,仍讓我感到了它們的微小卻不能輕視的力量,腳也踩在雪地裏,發出“噗噗”的聲響,在我能看到的範圍裏,我再沒看到別的身影,似乎這方圓幾裏,就是一個世界,而我,是我這個世界唯一的一個人,“噗噗”的踩雪聲,是這個世界唯一的聲音,響亮而又孤獨地響著。
我被我自己這一奇怪的想法弄得覺得好笑,我突然想到,這麼多的雪了,對我來說,也算是人生的一個奇景,我雖然出生在上海,但我記事起,就一直生活在一個叫廣州的地方,那是一個南方的城市,夏天又長又熱,似乎根本就沒有冬天,而這些年,雖然又搬回了上海,這個個較廣州來說,都能算是北方的城市,但下起雪來,竟像這江浙一帶的土著的姑娘,秀氣卻精於打算,下了點雪有了冬天的樣子,還未將地麵上的東西遮蓋好,就不肯再下點雪,隻留些濕冷的風呼呼刮著,這也是我最難忍受的。
我在心裏想了許久,抬起頭才發現我這還要走不少的路,心裏竟打起來退堂鼓,濕冷的風掛在我的臉上,我聽到我對我自己說,“嫁給周懷霖其實也是不錯的選擇,他說他會支持我一直拍電影的,他將來還會去學做導演,將來我倆即使不是同行,也在事業上能夠相互依伴,將來的我隻要有他也就夠了,雖然他好賭,花錢也是無度的,但我覺得當我們結婚後,我會跟他好好說清楚,他為了我,為了家,會好好聽我的,我知道他是愛我的,這不就夠了麼,將來我也隻能依靠他了,至於祝言蹊,我明知道他不是一個好人,為什麼在最後我還要聽他的呢,從一開始他就沒安好心。”
想到這,我想覺得無論將來如何,我為什麼不能走一步算一步呢,我該回家睡了,婚禮一大早就要舉行,我不能頂著黑眼圈去,正這時,我下定決心還沒來得及轉身,竟感覺有一股強大的外力將我推向遠處,情急之下,我竟想伸手拉住路邊的樹幹,卻瞬時間被狠狠地摔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