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將功成,天下睥睨(3)(1 / 3)

這一場舊事,毀了四個人,程寰,雲玖襲,我,還有另一個人。

程寰的規勸,終是感動了雲玖襲。那天冬至,雲玖襲踏上了闊別十五年之久朝堂,他跪在金鑾殿下以求原諒。他跪的不是帝王,而是十五年來他所殺的族人,那些在他夢裏還灼熱的鮮血。

當時,少帝居高臨下,他穿著繁複的黑色龍袍,看上去那麼不近人情。他的目光中沒有一絲仁慈,話語也是冰冷無比,他道:“叛將雲玖襲,血染我皇朝將士兒郎無數,罪不可恕。打入天牢,來年開春……問斬!”

我親眼看著雲玖襲被押下金鑾殿,他朝我笑了笑,終是把十五年的噩夢統統放下。就像年少時那樣,他雖然覺得我蠢笨,關鍵時候,卻像個兄長一樣關照我。

自雲玖襲被押入天牢後,朝堂上就議論不休,有許多大臣上諫請求少帝釋放雲玖襲,也有另一批大臣上諫認為雲玖襲之罪不可赦免。直到那天,雲玖襲被押入大牢的第四天,我寫了一份折子給了皇上,請求他饒恕雲玖襲的叛國之罪後,我被皇上連夜召進了未央宮。

未央宮。

我還記得,他當時沒有穿龍袍,隻是著了一身黑色雲紋滾金的便服,還是負著手,還是背對著我。他還是像以前那樣,和我說話說得很直接,從不拐彎抹角。他皺著眉頭,長歎一口氣,說:“存相已經知道當年燕雲十二州的舊事了?”

“是。”

我察覺到他緊握著的拳頭,以及他發白的關節。

他突然間轉過身,寬大的紋龍長袖正好拂到了玉質硯台,隻聽到“哐嘡”一聲,硯台從桌上掉落,濺了一地的黑色的墨汁。他咬牙道:“孤若是知道會有這麼一天,在驪淵凱旋歸來之日,就立刻把雲玖襲殺了!”

這是皇朝最大的恥辱,年少懵懂的他在登基的前一晚上,先帝告訴了他這段曆史。病入膏肓的先帝一雙渾濁的眼睛望著北方,聲音沙啞而低沉,他不斷地重複著一句話:“燕雲十二州……燕雲……凡失寸土者……非我殷氏皇族……”

我低頭道:“皇上息怒。”

“息怒?如何息怒?”殷湛一拳重重地擊打在幾案上,幾案上的筆硯都在震動。良久,他從幾案上拿起一杯早已泡好的茶,緩緩地遞到我的麵前。他慘白的臉色看上去有幾分駭人,猶豫了一下,聲音顫抖,“先帝當年臨終,再三告誡孤,若是存相得知當年之事,那就賜一杯毒酒了斷。存相……請自便……”

“謝……皇上……”緩緩地接過晶瑩剔透的青瓷杯,杯中的液體澄澈透明,無色無味。我閉上眼睛,這一切終將在一杯毒酒中了斷。當我正要飲下時,殷湛突然間伸手將我手中的青瓷杯打掉,青瓷落地碎成了無數片,澄澈透明的液體倒在了鮮豔的紅色織龍地毯上,地毯被腐蝕,冒出一陣青煙。

我怔怔地看著他,從他的眉眼中看出了糾結和不舍。

“孤……”他想要解釋剛才的反常的行為,可是剛說出一個字,便不知道說什麼好。良久,他的語氣變得和緩了許多,說道:“存相恨不恨皇朝?”

我愣了半晌,說道:“如果在十五年前得知此事,臣定然對皇朝恨之入骨。如今,十五年過去了,臣在長安生活了那麼多年,經曆過了那麼多的風雨沉浮,早已對世事變幻看穿了。一個頭顱,換一片十二州,這筆交易值得,家父在九泉之下也會感到光榮。臣除了悲痛家父之死被隱瞞如此之久,別無它想。”

“真的?”他的聲音顫抖,話語中對我的回答十分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