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夜,極冷。浩瀚蒼穹一片漆黑,金黃色的閃電在雲縫裏炸開,火球般上躥下跳,轟隆隆的照亮那一小片天際,露出墨掃過似的龍尾。
瓢潑大雨傾盆而下,澆得人透心涼。
“唉,定是格姆神又發怒了,真神保佑!”守王城的小兵濃眉大眼,倒也有幾分英氣,縮著身子蹲在城腳下,凍得瑟瑟發抖,自顧自歎息。
冷風灌到腿裏,小兵打了個寒戰,矮身緊了緊大腳長褲,卻不妨突然被濺得一身髒水,“哎呦!”
一輛馬車堪堪停在跟前,正是罪魁禍首。
小兵心裏罵了聲娘,卻不得不起身,抬眼細細的打量——做這王城守衛的,一靠能屈能伸臉皮厚,二靠的就是這一雙能分貴賤的勢力眼。
普通。這是小兵的第一感覺。
即使是在空蕩蕩的街道上,那輛馬車也絕不顯眼。馬車很小,車頂罩著蓑笠,白楊木,青布簾,上上下下都甚是普通。
駕車的中年人慌亂跳下車,扯起袖子就幫小兵擦臉,口內賠笑道:“軍爺,對不住了!對不住了!剛才一個響雷,馬有點驚著了!小的這就給您擦擦,給您擦擦!”
連這車夫也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還很卑賤。
小兵放下心來,伸腳將那人踹翻在地上,不耐煩的罵道:“瞎擦什麼?爺心裏煩著呢,別在爺眼前亂轉悠,快滾!”
卻聽車裏突然傳來一聲嗤笑:“不過是一個看門的小卒,也敢自稱是爺?不怕格姆神怪罪麼?”
那是一道年輕的女聲,聽起來極具風情,軟軟糯糯的,甜得好似黏牙的糖一般,卻赫然帶著一股凜凜不可侵犯的傲氣,透著一絲肅殺的冷意。
難道這車中竟有貴人?小兵不由自主抖了一記,腿也有些發軟。
“算你走運,今日太晚,便不跟你計較了。”小兵聽的鬆了一口氣,又見車裏伸出一隻手,手裏拿著一枚銀佩,那個女聲道,“我們要進王城。”
又是一道閃電劃過漆黑的夜空。借著亮光,小兵第一時間將那隻手看了個清清楚楚。
手指細長,卻如經了冬的老蔥,白皙,但絕稱不上細嫩。經驗告訴他,那竟是一隻丫鬟的手!
小兵感覺自己的心像在雪山之巔和黑風峽底打了個來回,忽悠忽悠的,最後終於又回到了自己肚子裏:一輛簡陋的馬車,一個沒見過世麵的車夫,和一個擺譜耍威風的丫鬟?
自己也好歹算是正正經經的白家子弟,雖說隻是分支,但比起一個不知來曆的丫鬟來,多少還是要矜貴些的。
劈劈啪啪的雨打在馬車的蓑頂上,小兵很不屑的冷哼一聲,站著沒動,也不去接那銀佩。
還是車夫從泥漿裏翻身爬起,上前去接了玉佩,轉身恭恭敬敬的遞給小兵。
這竟端的是塊好佩!銀質細膩光華,宛如少女肌膚,極細的銀絲密密的碼列起來,似水紋粼粼。銀佩的一麵極精巧的鐫刻著雙鳳朝陽,最重要的是,另一麵上赫然陰刻著一個“顏”字。
苗國國姓!
當今天下,唯有兩人當得此姓:一個是前些日子剛剛駕崩的先君顏寧,另一個便是繼任君王——顏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