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官人心說這怕就是仙人了,雖然沒悟出來仙人提點的什麼意思,還是立刻拉著女兒跪在山下對著那團雲霧磕了幾個響頭,疑疑惑惑的轉回家去,剛進門就聽到一個消息,宮中大選。他這才恍然大悟,一拍大腿讚歎到仙人就是仙人,什麼叫撥雲見日,什麼叫大浪淘沙,敢情自己這個女兒就是被老天爺留下來要麵聖的,遂使了些法子,將女兒送進了宮裏。
王家小姐是二十二歲高齡進的宮。同屆的宮女大多十三四歲,站作一堆她便特別的顯眼。時逢當年太子身邊最寵愛的司馬良娣剛剛病故。太子本就懦弱,愛妾身死,他便越發的鬱鬱寡歡,終日裏借酒澆愁,自己也大病一場。帝後夫婦兩人都心疼兒子,便從新進的宮女中挑了幾個老成持重的去伺候太子,本意便是希望太子可以另尋新歡重新振作。
太子果然也不負所望,當夜便與這王家小姐春風一度。隻是他日日浸在酒裏,酒水糊塗中做下的事醒來便忘了個一幹二淨。王家小姐一夜榮寵後便被棄之如敝履。這敝履倒勝在能耐非常,太子東宮中侍寢的良娣、孺人十數個都不曾有孕,唯有她,隻一夜便有了身孕,待到生下蒼翱這個皇長孫後母以子貴,便被晉了個良娣,連帶著她的父兄都升了階品。王家命硬克夫嫁不出去的小姐於重重深宮之中紮穩了根基。
蒼翱眼中母親從來都是端莊持重的,是以雖然徐娘半老倒也風韻猶存,對自己不甚親昵卻也關愛有加,似這般倉惶失態的樣子還從未見過。他哪裏知道王良娣心中的惶恐。十幾年養尊處優的太平日子過下來,她隻當自己命硬克夫的劫數已經過去了,就等著將來做皇後做太後,不料想平地驚雷,太子爺出了事。她與太子固然沒有多少夫妻的情義,總還是有個夫妻的名分在,平日裏客客氣氣的相安無事。她隻道他們的兒子得當今皇上的心意,兒子好了,他們各自的前程都好,卻沒想到兒子再好,眼下丈夫若是突然沒了,兒子可還有前程?自己可還有前程?當今聖上可不止太子一個兒子!
早在蒼翱還沒有回來前,王良娣已經把這番因果翻來覆去在腦子裏過了幾個滾,卻越想越是無計可施,滾來滾去滾成了一團漿糊,人就愈發的心慌意亂手足無措。眼見得兒子終於回來了,頓時覺得自己一副身心有了個依傍,想也不想便撲上去扯著他哭叫,沒哭兩聲就眼前一黑昏了過去。
太醫們都在跟前,見狀忙過來查看,診斷下來不過一時急火攻心氣血上湧堵了心脈,紮上兩針疏通經絡,再灌下一劑理氣的湯藥就不妨事了。
皇帝陛下早已不勝其煩眉頭緊鎖,一手支在榻邊的扶案上,揉了揉自己的額角,及見到王良娣昏倒,便揮揮手讓太子那群哭哭啼啼的良娣、孺人們統統退下。賈佇也忙差使幾個宮人,七手八腳的把王良娣抬回她自己的院落將養。片刻,太子寢殿裏的人山人海便去了大半,寬闊的殿堂裏立時顯出了冷清。
蒼翱這才得以走到近前,跪到在皇帝麵前望了眼太子顫聲問道:“陛下,父親這是怎麼了?”
皇帝長歎一聲形容悲苦,嘴唇翕動了幾下卻沒有說出話來。
蒼翱抬頭看向他身後肅立著的周石,見他依舊麵沉如水,隻是那水下暗潮洶湧,眼神中翻騰著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有憤怒,有悲傷,有困惑,有煩惱,有百味雜陳,唯獨沒有成竹在胸。
蒼翱又把目光移到旁邊的賈佇身上。賈佇猶豫了一下,輕輕叫了聲:“陛下?”皇帝以手扶額點了點頭,他才思索著,審慎的講述起事情的原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