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逸一愣神,槍已經被女人搶了過去。她一把推開楊逸,說道:“快走!”
緊接著,隻聽得“呯”的一聲,女人的胸口流出了汩汩的鮮血。她倒退了一步,靠在牆上,杏眼環睜地站在那裏。槍,從她的手上緩緩滑落。
楊逸的淚水唰的一下湧了上來,充斥了他的鼻腔和眼眶。他撿起手槍,向前猛開了幾槍。而後縱身一躍,翻過了圍牆。
昆明路165號,楊逸急促地叩著門。
一個七旬老太把邊門打開,見楊逸渾身濕漉,神色凝重,小心翼翼地問道:“後生,你找誰?”
楊逸悲憤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他緊緊地抓著老太的手,眼淚唰的流了下來。“奶奶,你讓我進去。”
楊逸走進客廳的時候,看見一個三四歲大的小女孩,豎著羊角辮,正蹲在地上搭積木。她見家裏有客人來,忙放下手中的積木,跑回了房間。
楊逸把懷裏的書拿了出來,遞給老太。不料,書中夾著的一張照片掉了下來。
楊逸撿起照片一看,頓時毛骨悚立!照片上的男女正衝他微笑,而那個男的,竟然就是三年前的那個牙醫!
悔恨!懊惱!沮喪!悲傷!一切都已無法形容他此刻的痛楚。楊逸覺得眼前一陣暈眩,昏了過去。
“叔叔,叔叔,快醒醒,太婆給你喝薑湯了。”迷迷糊糊中,楊逸聽到一個稚嫩的聲音在喊他。他猛的睜開眼睛,直愣愣的盯著天花板。天花板上,兩張微笑的臉龐若隱若現,若即若離。他猛的站了起來,推開房門,往門外跑去。
屋內,忽兒傳出了女孩的哭泣聲;天上,如鉤的月亮鑽進了密密的雲層。
楊逸恍惚地走在郊外的林間小道上,情緒低落,神思迷離。
他後悔當時為什麼不殺死那六個便衣。以他的槍法和身手,那六個便衣可以輕鬆解決。可他為什麼下不了手?
如果殺了這六個便衣,他就不會帶著那個女人走上斷頭路,女人也就不會自殺。又如果她的丈夫沒有被他殺害,他們一定是個美滿的家庭,有一個漂亮的孩子,還有日日夜夜的溫馨和浪漫。
但現實的殘酷,並沒有讓如果有著一絲的希望,一個美滿的家庭就這麼破碎了。
“丈夫死的時候,她的孩子應該剛剛出生。一個女人,既要堅持工作,還要照顧小孩,這是件多麼不容易的事啊。更何況這又是一項極具危險性的工作。可如今,孩子已經成了孤兒……”
楊逸想到這裏,腦子忽然清醒過來。“孤兒!對!是我讓她成為孤兒的!她是共產黨人的孤兒!這全都是我的責任,我必須回去,把孩子帶出來,要把孩子養大成人。”
就當他剛要往回走的時候,身子被樹叢中閃出的幾個人影,牢牢地卡在了一棵歪脖樹上。
任何一個強大的人,如果在情緒低落的時候,都會表現出脆弱的一麵。楊逸也不例外,在這嚴冬的季節裏,身上的水漬未幹,又接連遭受了杜梅和牙醫夫妻事件的雙重心理打擊。此時的楊逸,的確是最脆弱的。
他掙紮了幾下,感覺渾身的勁道根本無法集中起來。偷襲者將他五花大綁,蒙上黑布,還下了他的槍。
楊逸被人推攘著,走了好長的一段路,接著又被推上了一輛驢車。毛驢長長的叫了一聲,搖頭晃腦地在黑夜裏向前走著。
楊逸在驢車上晃悠著,心裏卻明白了許多:他還有許多事情沒有做。瑪麗不知道安全了沒有?他曾聽到幾處零零落落的槍聲,會不會是救援隊與鬼子交上了手?小六犧牲了,可他居然連他的名字都不知道,他該怎麼向徐文冠和胡定來交待?小孤兒必須得接出來,本來剛才就該把她接出來的,為什麼自己卻獨自跑了呢?那個老太太,不像是她的家人,萬一她一走了之可怎麼辦?還有那本書,她為什麼在臨死前托付給我?那一定是攸關共產黨地下組織的絕密材料,萬一落到敵人的手中該怎麼辦?
想到這裏,他心裏是又急又惱。
在經過五個小時的吱吱歪歪之後,驢車終於停了下來。此時,東邊的天空,已經泛起了白白的鱗光。
“報告司令!又抓住一個,這家夥可能是鬼子的奸細。”
“把他帶進來!”
楊逸頭上的黑布被扯了下來。他被推進屋子,一股暖暖的熱浪,頓時撲麵而來。他愜意地閉上眼睛,享受著這和煦的溫暖。兩個大大的火盆中,劈裏啪啦的蹦出幾顆零星的火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