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1 / 2)

雪青提滿一桶水,剛要上到泥路上,一個俊秀的少年從旁邊的斜坡上跳下來。

“我來!”

他不由分說地搶過她手裏的提手,她感覺到手掌心被重重地勒了一下,這個魯莽的少年雪青見過的。

他說他叫董書銀。

說這話的時候他已經坐在雪青的房門口,吊起他的一雙丹鳳眼,滿山的夕照飛舞著,雪青抬起眼睛,不像看他,也不像看外麵,雪青在想一些什麼,她自己也不知道。

她常常陷入一種宿命的愁思裏,仿佛完全不能掌控現有的一切。像這個一身黑衣的少年,他常常要到她的房間裏來,什麼也不做,站一下就走了,那個黧黑的小學校長,要將她安排在那個單身的男教師隔壁,還有、、、、、、

大碗的米酒清冽地劃過喉嚨,雪青隻喝了那麼一小口,那種入心的灼燒之感便要使人迷失了。那一晚蓮蓬般的月亮照著山寨,雪白的青石板泛著寒霜,雪青抬起手腕撫摸那上麵細細的血管,溫涼的觸感,汩汩地滑進心底。

飛煙將這一切看在眼底。

隔壁的男老師過來借一支紅筆,雪青看清他的臉,眉毛很濃,唇很厚。

他們都叫他飛煙。

因為他的名字裏有一個飛字。

雪青偶爾聽到他咳嗽的聲音,想必他抽煙很厲害。

傍晚,雪青將火箱填滿,溫了一壺茶剛剛要關門,家銀來了。什麼聲音也沒有,臉色凍得發青,他給她帶來一包瓜子,雪青對他笑了笑,說:“我不愛吃這個。”

他轉身就要走,飛煙正好過來還筆,他們應該認得的,可是他們彼此什麼話也沒說,雪青把門關上,打開錄音機,許美靜的音樂淌滿一室,雪青開始寫日記。

“敵人之所以美好,在於你總是不能經常與他相遇。所以我沒法不愛我的敵人,正如愛默生所說:‘我們相遇時,仿佛我們素昧平生,我們分別時,好像我們未曾分別。’

直到這時,我仍然認為我們的相遇是由某種宿命的支配。那時我眼角腮上正掛著霞光夕韻,秋色醉人,晚風飄蕩,你從時空的隧道裏踏露而來,那時我心裏有什麼,似乎隻剩下一片天光水色的空濛。但我們四目相對,在永恒的時空裏,一切無聲旁觀,我們走啊,走向各自的來路,走向永恒。

那之後,我就把你喻為我美好的敵人,而我,就在這美好的戰場上備受煎熬,支離破碎。”

十九歲的雪青,邂逅了一個男人。

這個男人此時正坐在鎮政府大院的辦公室裏,幾個來辦事的人在和他談某個項目的貸款額度,他頻頻點頭,等這些人走完,他稍稍地靜默了一會,便提起包走出去,他走到路邊,買了一張卡片,寫了幾行字,想了想,又收起來,他還沒有這樣糾結過。

他回到宿舍,喝了一杯茶,開始讀一本墨綠色封麵的書,這是一本《蒙萊托夫詩集》,扉頁上寫著兩行娟麗的字:

賞心樂事誰家院,苦蕊半盞孤心旨。

雪青購於新華書店。

那天,二十八歲的副鄉長思敏到村裏檢查賬目收支,村委會就設在雪青學校裏,那天他心情不錯,很久沒有下來透透氣,整天都在寫些枯燥的材料,而這一帶的村民最為好客,思敏喜歡這裏淳樸的民風。

他獨自在暮色裏走著,迎麵看見一個齊肩短發的女孩,蒙蒙的汪著水汽的眼睛正望向他,隻那麼幾秒的對視,他忽然有些亂了方寸。

那一晚的酒喝得很暢快,席間提到了村小的幾個年輕女教師,思敏特意記住一個名字,雪青。

當天晚上他酒興大發,要村裏的幹部帶他到學校裏轉轉,深秋的夜晚格外靜謐,黛青的遠山與幽深的田野使他想起蒙萊托夫的詩句:“

他們走進雪青的宿舍,雪青淨白的臉上落滿橘黃的燈影,更襯得眸子溫情。其他人都出去了,思敏便坐在那裏,說了些奇怪的話,臨走的時候,他看她桌上放了一本詩集,便說:“我也喜歡讀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