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比翼雙飛(1 / 3)

第三十章比翼雙飛

山林一派寂靜,蒼莽的森林很容易消解槍聲。槍聲本身沒有正義和邪惡之分,是人把槍聲弄成正義和非正義兩種,森林願意接納各種槍聲。近午的陽光更加明豔,照射到樹林裏仿佛要讓樹林燃燒。畫眉、冬至、山鴿子和麻雀在樹林裏活躍起來,有的叫聲遲鈍而洪亮,有的又是清脆而高吭——鳥兒們全然不顧人間的悲傷!鮮血正在流淌,普通人對流血束手無策——普通人一旦被扯進戰爭的洪流中,素不相識和無怨無仇也要拚個你死我活!王朝欣十分困惑,張靈麗對表哥田島太郎是否動過心呀,田島太郎的死沒有激出她半滴淚水。這可以問問張靈麗,但又不必問,即是問了張靈麗也不會說真話了。女孩的真情往往藏得很深,更何況在這非常時期,他們是真正意義上的敵人,美麗的櫻花再也顧不上他們的真情了。那田島太郎的心底是否珍藏著對表妹的一份愛戀之情呢,好象那份情義即使有也變成虛無了,過不了多少日子,田島太郎將化作泥土。如果人真的有靈魂,不知田島太郎會選擇永遠停留在這寂瘳的山林中還是願意飛回他的故鄉去呢?這幾個年輕的生命是可惡的,更是可悲的,這是誰造成的,誰該負責任呢!

“天是藍的,地是綠的,天地也不能回答!”

王朝欣的心一陣陣的在抽動,他的淚水在往心裏流淌,淚水是苦澀的。一場慘烈的博鬥隻發生在瞬間,幾記清亮的槍聲並不激烈,可是敵我雙方都有人在清亮的槍聲中仆倒,倒在自己的血泊中。一些血滴濺向樹葉和草尖,在葉片和草尖上殷紅殷紅的閃亮,但那短暫的閃亮卻消耗了年輕人的生命。張誌義醫生站在魏誌的遺體旁長籲短歎,抒發著自己的傷感,對逝去的生命他無可奈何!王朝欣默默無語,帶頭行動起來,掘坑埋葬魏誌和兩位青年隊員。樹林裏的泥土是潮濕的,也很疏鬆,掘幾個坑不算太費勁。下葬前,為死者整理衣物,揩淨臉上的血漬,活著的人盡了自己的責任。最後找來幾塊石頭壘在墳頭,算是一個寄托。王朝欣給予魏誌最大的寬容,在他的墳堆前行了跪拜之禮,他把魏誌當成了一個勇敢的戰士。

“眠目吧,魏兄弟,下輩子,我們還會在一起。俗話說,不是冤家不碰頭,碰頭的是朋友!”

王朝欣提出要找個地方埋葬了田島、鬆田、紫崎和井上龜,娜恰葉堅決不答應。她怒氣衝衝,不讓王朝欣靠近敵人的屍體。她召喚依葉去處理敵人的屍首,依葉退讓著,依葉表示她感到害怕。張婭雲和張靈麗也向娜恰葉提出讓田島太郎入土為安,娜恰葉舉槍向空鳴放兩槍,子彈剪下幾根樹枝簌簌落了下來,娜恰葉氣呼呼地說:“那是強盜,是魔鬼,是幾條狗,隻能讓他們喂狼,喂螞蟻叫他們永不得超生。誰在說話,我的槍要向誰發火啦。想想吧,要是我們被打死了,強盜會安埋我們嗎,他們會吃了我們的心肝!”

王朝欣妥協了,張醫生一家妥協了,任由娜恰葉對田島太郎幾個鬼子的屍體進行發落。娜恰葉挎著長槍,支使李衛和楊大明抬著敵人的屍首,走得遠遠的,丟下黑黑的山箐裏去。王朝欣勸慰著張婭雲,對田島太郎不必在意了,他的靈魂已出賣給了魔鬼,他再也不是她的侄兒了。張婭雲微微點頭,表示理解娜恰葉的行為,但還是禁不住流出了幾滴清淚。

山林裏充滿了殺機,王朝欣深深意識到了潛藏著的危險。血腥味會招來伸著長舌頭的餓狼,山梁上盤踞在據點的敵人會尋聲而至。“我們必須馬上撤離,離開這片血腥的森林。”他要楊大明帶領張醫生一家和貌秀容,依葉往南邊的森林裏去,請娜恰葉和李衛護送最新章節都市版英雄無敵。“找到自己人,就脫離危險了。山林可以掩護我們,不能再放槍了,阿娜要忍忍自己的急性子。騰衝城是不能回去了,不趕走日本鬼子大家都回不去了。要相信小日本占領騰衝的日子是兔子的尾巴,長不了。李衛兄弟,你肩上的擔子很重。找不到自己的部隊,就把大夥送去老鄉家躲起來,或者帶到誌願隊的宿營地去。大明,拜托啦。我不能跟你們走了,應芝跟你們走,我必須去找陳清蕊,我不能丟下清蕊不管,是死是活我都要找到她!”

“我跟你走,朝欣。”李應芝說。“我要去找清蕊。清蕊救了我,我忍心離開她麼?”

“好,我倆一起去。”王朝欣說。“走吧,不能再耽誤了。不用娜恰葉跟我們去,阿娜跟張醫生去,你們幾個女孩好作伴。靈麗、靈秀姐妹,照顧好爹娘。我走了,應芝,走吧。你能走嗎,腿疼得厲害吧,我背你!”

“誰要你背,不害羞!”李應芝說。

“小心呀,朝欣!”張誌義醫生說。“我們等著你。”

“放心!”王朝欣慢慢走著,回首望了一眼。“這裏是故鄉的山林,山水草木從少年時候就裝在心底了。馬幫走的五尺道,山羊走的羊腸路,猴子爬過的彎腰樹,都在心裏,張醫生,再會吧!”

王朝欣和大夥依依惜別,各自走上了自己的路。他們向著相反的方向走,樹林很快把他們隔斷了,陽光卻一樣地從樹頂瀉下來照耀他們。王朝欣看看山勢,好象要繞過一個山嘴才能走向懸崖。走在茂密的樹林裏,他先踏出路來,再讓李應芝跟著走,都不能弄出聲響。荊棘最令人頭痛,隻得小心繞過,藤蔓擋路時,先要扯開藤條,從空隙中鑽過。有時候抬頭一望,頭頂是一樹紅花,令人眼睛一亮。王朝欣激動地說:“應芝,你看,這是什麼花?哦,是苦櫻花呀,開得這麼鮮豔,好象玉兒茶館對麵那種櫻花。是我們自己山上長出的櫻花,結的青果有些苦味,長熟了,紅透了,也是甜甜的!街上有人誌,好哄貪嘴的孩子!”

雖然山林裏沒有路,但王朝欣的心中有目的標,就是向著陳清蕊縱身跳下的懸崖前進。那道懸崖成了陳清蕊的舍身崖。想著心愛的人,他心中充滿了力量,什麼艱難險阻也擋不住他奔向愛人的身邊。他有一種預感,陳清蕊能夠逢凶化吉,遇難呈祥——清蕊沒有死,她一定在那懸崖下等著他。這時候他想起了一個傳說,一個傣族婦女上雲峰仙山拜佛,到達山頂正要進道觀時突感小腹疼痛,仔細一瞧腿上有了鮮血,原來她身懷六甲就要分娩了,婦女為了不玷汙仙境,心頭一急奔向雲峰山東南側的懸崖縱身跳了下去,她昏迷了,迷糊中感覺耳畔有呼呼的風聲,婦女醒來時,發覺自己躺在家裏的床上,身邊躺著一個胖嘟嘟的兒子,是她的虔誠之心感動了菩薩,她縱身跳下時一朵白雲托住了她,把她送到了自己的家裏——這是一個美麗的傳說。“菩薩也會搭救清蕊的!”王朝欣在心裏說。“好象母親請先生給我和清蕊查過八字,我和清蕊是有緣有份之人。我的壽元八十六,她的壽元八十四,我們還有很長的日子,清蕊決不地半道上舍我而去!”王朝欣被激情鼓舞著,渾身是勁,仿佛眼前的道路很寬闊,大路引導著他走向懸崖下,走向陳清蕊。

“跟上我,應芝。太陽落山前,要找到清蕊!”

李應芝的傷腿跛得厲害,走路很吃力,但她咬緊牙關,默默地跟著王朝欣。她心底明白,朝欣找不到清蕊是不會罷休的,即使清蕊死了,他也會把她背回去,她是王家的人。經曆了多少年的情感糾葛,她知道自己無法在生活中擠開陳清蕊,更無法在丈夫的心上排除她。隻有順其心願,讓朝欣滿意,自己也才會有開心的日子過。其實,清蕊姐姐並不可惡,做成姐妹相互攙扶著過日子,也是一種幸福。父母、公婆和一些親人相繼過世了,她深刻體會了孤獨,人是不能孤獨的。在今天的危急關頭,清蕊為救大夥,舍身跳崖,與金木大雄同歸於盡,那是英雄豪傑的作為,李應芝由衷地對陳清蕊崇敬起來了全文閱讀瘋狂的穹蒼。我的心眼太小,清蕊是女中豪傑。

“應芝,走得動嗎,你的腿很疼?”

“不疼。朝欣,找一根樹枝給我,我拄著拐杖走。去找清蕊姐姐,我的腳不敢疼啦!”

夫妻倆穿過一片山林,順著山坡往山箐裏走。山坡越來越陡,每走一步都要扶著樹杆或是拉著枝條慢慢移動腳步。坡地十分潮濕,腐葉斷枝遍地,踩在上麵軟綿綿的,有時候腳陷得很深,踩斷枯枝時發出一陣劈啪聲。涼氣從箐底升騰起來,象蟲子一般往身上鑽,冷嗖嗖的。陽光時有時無,象是臨近傍晚的樣子,太陽淡去了熱烈的光彩。抬頭仰望天空,樹把藍色的天空完全遮住了。山箐深處,有叮咚叮咚的流水聲,那一定是一條清亮的小溪。

“哎,朝欣,朝欣哥——”

聲音縹縹緲緲,低沉哀婉,象是來自虛空,又象是來自大地深處。王朝欣舉目四望,雖然一時間看不到陳清蕊,但她的聲音是確鑿的,更是親切的。“應芝,聽見麼,是清蕊在呼喚我。”王朝欣走近李應芝,扶著她的肩膀說。“真的,我聽得真切,是清蕊的聲音!”

“沒有聲音呀,我聽不見。”李應芝說。“是你想念清蕊,神經過敏了,好象是風吹、樹葉響!”

“是清蕊,你聽,應芝,清蕊喊你的名字呢!”

“是呀,是呀,我也聽見了!”

夫妻倆望望地麵,看不見陳清蕊,又舉目張望,頭頂是樹枝和藤蔓交織成的大網,也望不見陳清蕊的影子。“我在你們的頭頂上,朝欣哥!”陳清蕊輕聲呼喚,用勁抖動托著她的樹枝,一些枯樹葉簌簌響著落下來,落在了王朝欣的頭上。他仰視著,終於看見了陳清蕊——她象一隻白色的飛蛾撞在了蛛網上,盡管不停地鼓動雙翅,還是掙脫不開蛛網的束縛。“清蕊,我看見你啦,天,架在樹頭上,咋辦呀?”王朝欣激動地說。“真好,是樹枝和藤條幫了你。清蕊,等等,我爬樹啦,我上來,我來抱你。小時候我爬樹很厲害,我來抱你。清蕊,真的是菩薩保佑你!”

李應芝呆呆地站在樹下望著王朝欣爬樹。那是一株矗立在崖畔,冠如巨傘的大樹,虯枝象一隻隻大手伸到另外的樹冠上,搭成一幅巨大的天網,無數的藤蔓串在一起,又象是在半空紡織了一塊大甸子。樹身濕漉漉的,長著青苔和鮮綠的蕨葉。王朝欣象猴子一般敏捷,三躥兩縱就爬上了樹去了,看樣子是個十六歲的玩童。“是愛情的力量鼓舞著他,他象長了翅膀!”李應芝心底暗暗發笑,同時也湧起了一陣涼絲絲的醋意。“他和清蕊才是真正的一對,他們心連著心。我不及清蕊,她應該是真正的王太太!”

樹冠在輕輕抖動,又抖落一些枯枝爛葉,象黃蝶一般飛到李應芝眼前。王朝欣漸漸爬到了陳清蕊的身旁,伸出手去拉她的手,象蜘蛛在網上伸出觸須去捕捉撞在網上的飛蛾。他們在輕聲說話,低聲細語,李應芝聽不分明。唰的一聲,一團重物墜下來,象掉下的果實打在李應芝的肩頭上,再濺到枯葉裏。她仔細尋找著,撿了起起來,是一塊玉佩,這玉佩很眼熟。“是呀,他們的定情物。”李應芝想起來了,在朝欣的書房裏她看見過這樣的玉佩。“玉佩成對,人也成雙。清蕊永遠戴在身上,她等待著成雙的日子,她等待太久了。玉佩飽含著她的真情和血淚,從懸崖上跳下的那刹那,清蕊也許斷了念頭,她的心間一定想的是為救朝欣,犧牲自己也心甘情願。多好的人呀,我要把玉佩還給她!”

李應芝揣好玉佩,走到樹身旁仰望樹冠。大樹的枝杈擋住了她的視線。透過樹冠的縫隙,還能看見金燦燦的陽光,縫隙象是篩子的洞眼。她轉身望著西邊,露出來的一小片天空亮閃閃的,藍色的天幕下飄著一縷縷白雲,白雲在飄動,李應芝感覺是大地在動,盯著雲團望一陣,頭暈目眩了最新章節網遊之無上霸主。她急忙閉上眼睛,耳邊卻響起了悲戚的叫聲:“救命,大姐,救命哪……”

“哪個,是鬼哼呀,叫哪個大姐?”

李應芝尋聲望去,望見了樹枝上倒掛著的金木大雄。他宛若一個巨大的瓜果垂掛在樹杈上,倒著身子吊在半空,一枝突出的樹枝戳在他的褲腰裏,兩腿也被樹枝鉤住了,他垂著的手在輕輕抖動,卻無力撐上去抓住樹枝。他象是受傷了,氣息奄奄的樣子,用不了多長,他就會象那割斷了青藤的南瓜在樹杈上幹癟下去,直至臭爛掉下,回歸塵土。李應芝衝著金木大雄啐了一口,說:“可惡的大熊(雄),你等著死吧,餓老鷹會來啄食你的心肝,日本鬼,你活該!”

王朝欣縱身一跳,跳到了地麵上,兩隻腳陷進了鬆軟的泥土中。他掙一掙,回轉身扶住樹身,張開雙臂迎接騎在樹杈上的陳清蕊。陳清蕊挪動身子,緩緩地撲進王朝欣的懷抱。她兩腿觸地,軟綿綿的站立不住,王朝欣架住了她。“大難不死,必有後福。”王朝欣喃喃地說。“我扯幾片樹葉,清蕊坐一下!”陳清蕊臉色蒼白,白暫的臉頰有幾道細細的劃痕,鮮血滲出來呈現一道道玫瑰紅。李應芝奔過來,擁抱住陳清蕊,說:“姐姐,好姐姐,平安無事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