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非這位新任的都監,還要再向咱們加派什麼賦役嗎?唉,還叫人怎麼活!”一個渾身穿著補丁,臉上抹著黑灰的胖頭圓臉,肚大腰圓的中年人低聲嘀咕道。
旁邊有人附和著點頭,也有人小聲提出不同意見,“我看未必。你們看這位新來的都監如此年輕,恐怕也就二十歲左右。如此年紀就坐到這個位置上,肯定是個狠主兒,指不定是想整飭城防,常駐咱們黃澤,幹大事呢!”
“就是,嘖嘖,你看看,他長得多壯,看看他背後背的那家夥什,一看就是武將出身的。不過這樣也好,往常咱們這黃澤關坐鎮的都是文官,總是低聲下氣的。俺可記得,今年春上,黃都監為了應付藍巾盜,一下就拿出四千多石糧食,造孽啊。這些還不是都攤派到咱們頭上?那次攤派下來,城中鬧糧荒,不是餓死了一千多人麼?若是有強硬的武將坐鎮,至於如此麼?窩囊透了!”
……
一時間,這千餘名百姓經過短暫的安靜之後,忽然像炸了鍋一般,紛紛的議論起來。都在猜測這位新任都監,究竟打的什麼主意。
“肅靜!如此亂糟糟,成何體統!康都監究竟有何打算,一問不就知道啦?用得著在這瞎操心?”一名穿著普通棉布單衣的六旬老者,抖著花白的胡須,雙手在人群中擺了擺,紛紛的議論聲竟然奇跡般的靜了下來。
那老者向康龍拱了拱手,眯著眼道:“老朽李默,想請問大人,如何才算想活,如何又是想死?”
康龍認真打量了一番這個自稱李默的老者,記住了他的容貌,這才對老者回了個禮,一步步走到他麵前數步外站定,道:“李老,想必您在黃澤居住有些年頭了吧?”
李默想不到康龍會向他回禮,這在他這種小民來看,是不可思議的事情。以前黃澤關的數任都監,哪個不是雙眼長在頭頂上的家夥,哪會在意一個小老百姓,即便這個小老百姓在黃澤城中有些威望,他們也不會多瞧幾眼。他們那些官老爺可不會把百姓當人看。
“不錯,老朽乃是本地人士。三十年前住在那片荒野黃澤中,後來濁漳水泛濫,淹了祖屋,老朽在本城中有些生意,就搬來本城住下,至今不多不少整整三十年。都監還沒回答老朽的話呢。”李默伸手指了指漳水北麵的大片荒野道。
康龍笑了笑,顯得溫和而謙恭有禮,“李老,諸位鄉親,實不相瞞,本都打算死守黃澤關。聽說契丹有一部人馬已經過了倒馬關,正一路向這邊殺來。本都推測,他們是打算兩路夾擊,斷朝廷後路糧道。本都受命把守此關,自然不會叫契丹人如意。想來大家不用本都再過多解說契丹人的凶殘罷?”
這個消息,城中百姓原也是聽過的,但都是來自於一些從北麵逃難來的流民。實際上,黃澤關無論是百姓,還是官軍,都不信契丹人真敢從太行山東道殺過來。
畢竟,山東道有太行群寨的人馬,還有彰德軍人馬。無論是哪一路,也不會許他們自這條道過的。
但幾天前,逃難來的流民忽然增多,也帶來了確切消息,安國節度使降了契丹,其下轄的數州,都有契丹軍隊進駐了。聽說幾日來,安國節度下轄數州三十幾縣,全都遭到契丹鐵騎的洗劫,百姓家破人亡的無數,背井離鄉,向南逃竄的更多。若不是這幾日太行群寨人馬出動,攻打黃澤關,恐怕此刻黃澤關前早就被流民擁堵了。
如今藍巾盜去了三河口,恐怕過不了幾日,便會有大量流民要湧到黃澤關,向南逃難去了。
黃澤關的百姓,大多還抱著僥幸的心理,認為契丹鐵騎根本過不了太行群寨和彰德軍這關。但昨日藍巾盜忽然破關,官軍竟然不堪一擊,棄守黃澤關,也向三河口鎮逃去。藍巾盜破關之後,又開始大肆搶掠,然後也湧向三河口。盜匪們一改往日隻是來城下打秋風的做派,就連黃澤關兵馬都監黃鳴都死於非命。
這一連串的變化,徹底讓黃澤關的百姓恐慌起來。如今康龍的一席話,徹底讓他們去除了最後一絲僥幸心理,他們如何不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