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空收起羊皮紙:“夏因到了。”
像是從隆冬世界直接穿越出來,花音一路出神,都沒發現車窗外景致的變換,甚至沒注意氣溫的逐漸回暖,此刻往外一望,才看到站台上大大的牌子——夏因(SHYIN)。
而站台熙熙攘攘的人群之後,是正在如火如荼舉辦的FTF地區聯賽各隊賽旗,再往後,是碧綠如油畫一樣的夏因原野。
這是一個被巨龍山脊、龍爪平原、吟遊詩人山穀、奧丁領域環繞在原野之中的城市,是天際最浪漫宜居的地方,也是久負盛名的藝術文化中心,還沒下車,花音就聽到站台上傳來的手風琴和木吉他的演奏聲——
他給妻子取名莉莉安/
露水是她的愛(和諧)液/
葡萄是他的渴求/
他親吻她柔軟的枝芽/
擁抱她繁盛的藤椏/
從秋到春、從冬到夏/
對著她碧綠的眼睛/
他訴說著沒人能懂的情話/
她是母親、是情人、是姐妹、是兒女/
是他的一切、是他的神祇/
她比所有的夏因女人都美麗/
他迎著風和陽光依偎在她的樹蔭下/
她是他第七十四任的妻子/
是一株死去多年的/
葡萄樹/
……
循聲望去,那是許多穿得花裏胡哨的吟遊詩人在唱歌,一首夏因傳統民謠《莉莉安之歌》被他們唱出各種不同的版本,他們的帽子放在身前,路人紛紛往裏麵扔著金幣,而初空拉著她走出車站時,兩人都冷不防被路過的魔術師灑了一身的彩色花瓣,花瓣落在身上,每一片都開成了一朵玫瑰,綠的藍的紫的紅的,花音剛要伸手去拿,滿身玫瑰又瞬間變成蝴蝶拍著翅膀飛走消失在空中了。
夏因沒有法師,隻有神奇的魔術師!
然而除了外來遊客以及前來觀戰FTF地區聯賽的戰隊粉絲們,夏因本地人都對此習以為常,隻是在仲夏節將近的時候更加熱情奔放而已,但即使是平時,街頭的夏因人也會奔走歡慶,仿佛每一天都是過節。
夏因人和龍宿人一樣,穿著也很暴露,服飾風格是另一個極端,各種詩人華服、歌劇長袍、洛可可盛裝,都被裁剪成能極盡展現身材魅力的製式,花音在書上看過無數關於夏因城的浪漫傳奇,但即使是高階家的文字也無法描述出真正來到夏因本地所能感受到的藝術氛圍。
如果說龍宿的印象是大風、烈酒和自由,那麼夏因的印象顯然就是紅酒、愛情和詩歌,夏因的紅酒文化經曆千年歲月的洗禮,在天際已成無可替代的經典,大街小巷隨處可見的木製酒車用鮮花裝飾著,供給外來遊客無限量免費暢飲,初空說,夏因家家戶戶都釀酒,紅酒在這裏比自來水還便宜。不過夏因本地人的解釋則更為自戀一些——他們說別的地方釀酒隻用工藝,而他們是用愛情本身在釀酒,是的,那首著名的《莉莉安之歌》就是根據真人真事改編——夏因最盛名的莉莉安紅酒酒莊莊主,他結婚證上的妻子之一,就是他庭院裏的萬畝葡萄樹。
夏因人對感情和婚姻的開放程度令人咋舌,一夫多妻、一妻多夫、同性戀、人獸戀、以及另類物種的婚姻,在夏因都是稀疏平常的事,所以娶葡萄樹做老婆也沒人會覺得有多不合常理,沒有一個夏因人會吝嗇於將最衷心的祝福贈予他人的愛情,也沒有一個夏因人的字典裏存在背叛、失戀和始亂終棄,花音路過一家花葬店,看到正在熱情迎客的店主夫妻是一個男人和一隻貓的時候,也終於相信了書上說的話。
店主是一個看上去還很年輕的男人,他卻自我介紹他的貓已經是他第二十九任妻子了。
“仲夏節打折哩~普通花葬666個金幣很便宜~高級花葬2000金幣更便宜~不要再讓你的心漂泊無依~預定在靈魂最美的歸期~”男人即使大聲吆喝,用的也是優雅的歌腔,正如夏因人在街頭吵架也是詩歌駢句來比拚,語句之間還必須押韻,誰詞窮了算誰輸,外來者通常會稀奇地當做華麗的舞台劇去圍觀,夏因人自己卻感覺不到,因為藝術本身已滲入他們與生俱來的生命中。
男人的“妻子”坐在他肩上喵喵大叫,除了好奇圍觀的遊客們,還有相當多的本地人擠進去爭著付錢。
“死亡不過是另一場浪漫的愛戀。”花音輕聲念叨著店鋪門口的廣告語,這些因為皮亞米特的庇護而幾乎沒有經曆過戰爭的夏因人,竟然是一個最不懼怕死亡的民族,對他們而言,閉上眼睛躺進棺材裏無疑也是一種浪漫,最著名的就是夏因的花葬,花的種子將和逝者的屍骨一起被埋葬,他們堅信當自己墓碑下的種子開出第一朵花的時候,自己的靈魂會在另一個世界收獲真愛,而他們的墓碑背後,都會刻上自己這一生愛過的人的名字,通常都有密密麻麻數十行——如果一輩子到頭隻有三五行的名字可以刻上,這個人大概會被嘲諷到無顏入土。
“看來朱庇特他老婆也做過好事啊。”花音認真地說,“紀元29年的《同性結婚條例》、紀元232年的《允許人類與生物對象結婚條例》、紀元304年的《允許人類與虛擬對象結婚條例》,三部法律,簡直就是為夏因人量身打造的。”
朱諾作為教皇希巴姆的獨女,在嫁給朱庇特之前,曾在夏因旅居多年,受當地文化影響很深,在聯盟成立後,就一直致力於推行一些頗有爭議的法律條例,也一直活躍在媒體的頭版,很多人罵她嘩眾取寵,但更多人稱頌她為改革女神,對此初空也隻是評價道:“她若不和朱庇特搞在一起,也許真的會流芳百世。”
“可是朱庇特也給了她足夠的政治地位,她才能推動她的改革啊。”花音拉著初空在手穿行在充滿了荷爾蒙氣息的夏因街頭,“名副其實的天際第一夫人,不是麼?”
在去夏因聖宮的路上,兩人路過吟遊詩人公會,和那些花裏胡哨的吟遊歌服一樣,詩人公會本身也是一座鮮豔浮華的建築,飽和度極高的紅藍綠黃紫五種顏色在磚牆上以怪異又和諧的配比裝飾著詩人們無拘無束的自由信仰,而公會門口還搭著一個鮮花簇錦的舞台,每天都有真正持有職業資格證的吟遊詩人登台表演,現在台上正由一個金發綠眸的少年專注地抱著木吉他彈唱(注1)——
你是從昨夜夢裏遷來的野花/
盛開在我遙不可及的天涯/
……
台下聚集了相當多的觀眾,有一半是安靜聆聽的本地人,另一半則是吵吵嚷嚷的外來遊客。
“聽說仲夏節當天!追月詩人阿拉塔要親自登台表演呢!”
“那個天才少年詩人阿拉塔?”
“對對!他離開雲白雄,現在又是自由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