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她也小心翼翼找過他幾次,卻始終沒能聽到他說一句人話。
花音氣得不行,一肚子話想罵他,話到嘴邊卻成了一句:“你終於消氣了?”
他低聲:“我什麼時候生過氣?”
“那你幹嘛突然不理我了?好像我得罪你了一樣?”
不知為何,月夜暖風中他的背影竟顯得有些蕭索,大概是與這季節格格不入的寒冷氣場,讓花音心裏沒來由地一痛,到底還是這樣一個人啊……無論如何她都無法與他計較起來。
“我過得去自己,”他說,“我過不去你。”
花音:“什麼?”
風越來越大,將茂盛的春草與少女的鬥篷吹得沙沙作響,她隱約聽到他在說什麼,卻一點也聽不懂,比她第一次聽耀星的高等數理學時還要難以理解。
他說:“你屬於人間。”
花音還是聽不懂,像從前那樣習慣性走過去輕拉他的袖子,他整個人又冷又硬,依舊穿著深冬季節的教士長袍,他沒有轉頭,麵具後的目光深深凝望著夜空某處,不知在望北極星還是救場星,“你和耀星……”他低歎一聲,似有千言萬語卻又無話可說。
花音:?
“什麼我和耀星?”這句話她終於聽懂了,這個素來目空一切的人什麼時候開始管起別人的閑事來了?“耀星隻是和我們玩得來啊!”她解釋道,“難怪他每年都被評為最受歡迎教士呢,一點教士的架子都沒有,對我們還特別親切!哦對,我剛剛還讓他背了個鍋,他一點也沒怪我,還愉快地接鍋了!作為一個長輩教士,他對我們實在是很好啊,我真的從小到大……”說到後麵,她聲音越來越委屈,“從來沒有這樣一群小夥伴,也從來沒有一個長輩對我這麼好過。”
其實她心裏卻明白,他對她是更好的,但他並不在長輩這個範圍內,他更像是知己、親人、情人一樣,耀星對他們的好,是需求回報的,可他對她的好,他從來沒索要過哪怕一絲回報。
雖然她心裏寧願他能開口向她索求什麼……
麵具後的聲音沉默半晌,終於說:“那我以後也對你好一點。”
花音:“啊?”
仔細確認了兩遍自己沒有聽錯後,小姑娘一把抱住了他的手臂,這才是她認識的他啊!
頓時整顆心都好像乘著高階風行術飛了起來。
而他也是出奇溫和地說:“我可以教你煉金。”
“哇!你也懂煉金嗎!”她瞬間雀躍。
他說:“略通一二。”
“上回你說略通一二幻術,結果直接把未亡城的屏障給破了!還教出了我這麼一個厲害的少年幻術師!”——如果還能選擇第二個輔修職業,花音一定會選擇成為一名幻術師,“你懂幾階以內的煉金知識啊?”她好奇地問。
“教你這個廢物還是夠的。”他一如既往地答。
花音哈哈哈笑起來,她是有多久沒和他這樣說話了呀,不知道為什麼,隻要能與他說話,她就特別開心,“我才不是廢物呢!”她揚起小臉,眼中映著星光,“我將來一定會比你厲害的!哼你等著!我要學好多好多職業!總有一個你不會的!到時候你就變成廢物了!”
這一年的花音,風華正茂,人間於她,是春風淺草,是少年意氣。
是他的縱容與片刻溫情。
直到許多年後,花音踏上不失樂天階的最後一階時,她回想起這一刻,才一瞬領悟他說“我過不去你”的意義,才忽然理解他說她屬於人間那句話時的心情,才知道他這些日子是怎樣煎熬度過的,才懂得他從頭到尾的一番良苦用心。
也才明白,她與人間,在他心裏究竟孰輕孰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