瀚海十二夜,一夜一夢回,半卷人間繪,英魂猶可追。大千本源,大笑問誰,故友新朋,終得相會。
……
那旋律空靈悅耳,連葛雷格都不得不承認確實很好聽,而且歌曲本身像是蘊含著一種魔力似的,聽在耳中,讓他不由自主地開始捫心自問:我因何而來?我一生何求?路的盡頭是什麼?我所見的是真相麼?
仿佛有一股無形的力量在冥冥中撞擊著他的靈魂,叩問著他的良知。
身旁一位旅客見他聽的發癡,就知他是外來者,好心告訴他說,這首《十二夜海上歌》,這裏的每個人都會唱,十分契合他們領主的精神思想,多聽幾遍,可以發人深省,洗滌靈魂,甚至長久領悟,心中就再無痛苦,跳進海裏遊泳都指日可待呢。
“不可能!”一聽什麼“領主的精神思想”,葛雷格就立馬一臉厭惡,連忙一巴掌拍在自己沒有幾根頭發的腦門上,要把那旋律拍出腦海:“不行,我堂堂和平部長,怎能被這邪教音樂洗腦……”
大船破浪而去,很快駛過海中一處地界劃分關口,關口上方四個天河銀色大字:苦海之門。
紅色的太陽在海平麵上徐徐升起,天際大陸的人類文明在逐漸遠去,葛雷格認識,這是天際最南方也是最後的一道分界關口了,過了苦海之門,就是十二夜海地界,人類絕地。
加持著法術的大船破浪疾馳,速度竟也比葛雷格想象中的要快許多,一過苦海之門,海水就從原本的深藍變成了漆黑如夜的顏色,葛雷格光是看著那黑色海麵就心驚膽戰不已,生怕有誰看他不順眼,把他扔到海裏去洗刷一通,於是他隻能捏著鼻子,又躲回船艙裏。
船艙裏這些“惡臭邪教徒”,倒是對海水景象見怪不怪,所有人都有說有笑談論著「Meet’U」上最新的時況,什麼花辭樹從毀滅海底越獄啦,什麼綰虹染料花落誰家啦。
葛雷格心裏冷笑,綰虹染料何等貴重?成品衣服都漲到幾百萬一件了,那原料沒個一千萬,去拍賣行預訂都沒人會理你,這些窮逼鄉下人——葛雷格斜眼望著他們身上穿的衣服,都是幾個金幣的地攤貨,很多還洗的發舊、打了補丁,就這些窮鬼,怕是一輩子都存不起一萬金幣,也好意思談論綰虹染料?
大約三個小時後,與大陸相距兩千多公裏的瀚海故土,出現在葛雷格的視線內。
這是一片大約十萬平方千米的海上陸地,當年爆炸沉沒的一半,也已經恢複如初,葛雷格不懂法術,倒也懶得去想瀚海領主徒手開辟一方地界需要多強大的力量,船一靠岸,他就馬不停蹄地直奔本源法師公會而去。
天際省五十個官方承認的職業,在各地都有建立自己的職業公會,瀚海故土的本源法師公會,也勉強得到了政府官方承認,所以這公會會長,怎麼說都要給他和平部長一個麵子才是,人生地不熟生怕被扔進海裏喂魚的葛雷格,也隻能把希望寄托於一個素未謀麵的會長身上了。
在路人的指引下,葛雷格又坐了半個小時的車,才來到一所牆壁漫漶、油漆剝落、很有年代氣息的低矮房屋之前,屋子裏黑燈瞎火,冷冷清清,這、這竟然是一個公會本部?葛雷格心裏嫌棄的不行,他見過的風雨城法師公會、賢者城煉金術公會、逍遙城樂師公會、璀璨島尋寶師公會……哪一個不是金碧輝煌、十裏燈火、用錢堆起來的啊。
這時屋內走出一個年輕男人,約莫20歲出頭的麵貌,戴著眼鏡,斯斯文文,一身白衣,腦門上也斜斜地戴著一張白色的微笑麵具。
他自稱是這一任本源法師公會會長,無姓,單名朝歌。
葛雷格頓時有些不敢相信,抬頭看看,說是公會,卻連個牌匾都沒有:“我是不是被人騙了,這、這是公會?你是會長?啊?”——他見過的各職業公會的會長,哪個不是冠冕加身、榮華富貴,這人卻穿著一身同樣是地攤買的衣服,袖口還打了兩個補丁!
朝歌淡然道:“形式而已,何必拘泥,你遠道而來,有事直言即可。”
葛雷格心道不跟這種窮書生計較,於是將來意說明了一遍,等著對方感激涕零。
“就這些麼?”朝歌聽完,卻依舊是那副淡淡的模樣。
這大大出乎了葛雷格的意料,“這還不夠嗎?”他奇怪道——那可是決議廳直接任命的大法師稱號和風雨學院教士啊!多少高手窮盡一生都觸摸不到的門檻啊!
朝歌說:“你請回罷,領主不需要這些。”
葛雷格於是更加無法置信了,捏了把大腿,以為自己在做夢,或者聽錯了:“小兄弟,別說邪……你們領主是否需要,這可是敲過決議鍾的任命書啊!聯盟政府的最高命令!沒有人可以違背!”
朝歌反問:“聯盟政府跟我們有什麼關係?”
“這……”葛雷格急了,他的兒子還被囚禁在幽暗城呢,四十二年了,也不知道拉撒路吃了多少苦頭,整個聯盟軍方依舊按兵不動,即使他是和平部長,那群長老也不願意為救一個小輩而下令出兵,而且那大長老普路托更是阿薩謝爾的親爹,隻要他開口說兩句好話,他的寶貝兒子就能被放回來了啊……葛雷格自知無論如何他都是不能讓這項任務失敗的,甚至連一刻耽擱都不敢,否則也不會硬著頭皮連夜坐平原列車趕來。
“算了。”朝歌似是看出他心中所想,一甩袖子,打開一個傳送門,示意他跟上——“你也是奉命之人,我就帶你去見領主,隻不過讓你再失望一次罷了。”傳送門另一端,遠遠傳來朝歌淡然的聲音,人已經踏入傳送門不見了。
葛雷格心裏著急,卻也無可奈何,想著短途旅行應該不會運氣那麼差丟條胳膊少條大腿什麼的,於是也硬著頭皮走進了傳送門。
瞬間一陣天旋地轉,似乎進了開到最大檔的滾筒洗衣機,五髒六腑都要被傾倒出來,葛雷格以為自己要死了的時候,人摔在了地上,卻已是從瀚海故土的西岸傳送到了東岸,領主居所就在不遠處——由一座搭建在海上的長橋遠遠相連,萬頃無垠的海麵之上,一棟獨立的塔樓立在海中,塔樓也是牆壁斑駁,爬滿了不知名藤蔓,千年來似乎從未修繕過。
朝歌當先上橋,那長橋僅有不到半米寬,也沒裝任何護欄,一人通過都顯勉強,一下失足就要落水,可謂生死一線,危險至極。
葛雷格捂著翻江倒海的胃,把隔夜飯都吐了出來,好不容易吐完,看著那漆黑如夜的海水,看著那搖搖晃晃的小木橋,臉色從慘白變成了死黑,兩條腿直接嚇軟,一步都走不動了。
什麼任務……不管了!什麼兒子……不救了!
他要回去……他還那麼多錢沒花完呢!他不想死!
心中打退堂鼓的葛雷格,正想著找個借口開溜,塔樓正中的門“吱呀”一身打開了,一個梳著蝴蝶結雙馬尾的小腦袋,從門裏探了出來。
“小兔子,你起的有點早呀……”朝歌明顯和這個小丫頭很熟的樣子,一句話還沒說完,就被那小丫頭拖長了尾音的“啊——”覆蓋過去,伴著稚嫩清脆的童音,她飛撲過來,把朝歌抱了個滿懷,一邊踮起腳尖把自己像樹袋熊一樣掛在他脖子上,一邊放聲大哭,鬧著喊著,像是要叫全世界人都知道:“腿粗粗不愛我了!啊啊啊——南波波也是大壞蛋啊啊啊!他們出去玩都不帶我!小鴿紙你終於來看我了啊啊啊啊——(啜泣)你帶我出去玩啊!我也想去風雨城啊!啊啊……”
朝歌一向淡定的臉色也被這小家夥搞的哭笑不得,好不容易把她從身上扒下來,摸摸她的腦袋:“新年好呀,別哭別哭,我們小兔又長大一歲啦。”
陳小兔剛剛從袖子裏伸出小手擦去眼淚,聞言又嗚哇哇哭起來:“兔兔已經十歲了!不要再長大了嗚嗚嗚……”
“好好,不長大不長大。”朝歌從口袋裏掏出一枚粉色的還裝飾著一隻小熊的戒指,顯然應付這個小丫頭已經很有經驗了,“呐,給你的新年禮物,我跑到城裏才給你買來的,還用法力幫你充好電了,至少可以用半年呢。”
“哇,今年熊吉家新款耶!”陳小兔連忙把戒指戴在手指上,戒指是兒童款,大小正好合適,她非常熟練地打開投影、登入賬號,一連串操作,顯示出與年齡完全不符的速度來,讓朝歌都看得感慨。
“啊!我家樸梓言拿到星露獎了啊!啊啊啊!最佳男~組~腳啊!”小丫頭已經沉浸在「Meet’U」最新新聞裏不可自拔,“啊啊!明天就頒獎典禮啊!好想去看啊啊啊啊!他的綰虹打歌服啊!超愛啊!我也好想要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