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門下,張燈結彩,人來人往,縱使大雪紛飛,也抵不住人們迎接新年的喜慶。
花音踩著深深淺淺的雪,慢慢走到城門腳下,找了個避風的位置蹲好,從懷裏摸出兩個地瓜,這是鄰居老頭兒種的,算是她在流民營地的最後懷念,現在她決定吃了它們來與過去告別——左右瞧著沒人,花音背過風去,偷偷起了個生火的法術,明亮溫暖的火苗從她指尖輕盈地迸出,薄薄地包裹在兩個地瓜上。
真冷啊……
花音嗬著氣,享受著她香噴噴的烤地瓜,一麵試圖捂熱自己被雪水浸透的腳丫子,一麵望著城門口警備森嚴的守衛和進進出出的人群。
作為一個出逃的流民,花音並不敢貿然進城去,她不清楚政府如今對於黑戶的態度,如果態度鬆懈,她倒是可以混進去找個工作,再慢慢想辦法變成正式公民、安身立命,畢竟無論時代怎麼變化,對勞動力的需求是永恒的。
特別是像她這麼聰明的勞動力,嗯……花音仔細地瞧著那些光鮮亮麗的人們,一雙大眼睛滴溜溜地轉著,試圖努力找出一些可能的機會。
“阿——阿嚏!我靠!終於到了!”
城門口百米處,一輛以帝王金和冰穹藍為主色調、造型浮誇、極盡風騷的私家車從空中落下,車子靠邊停了下來,車裏一前一後走出來兩個人,當先的一個,身材偉岸,氣度不凡,一張濃眉大目的臉上,高高隆起的太陽穴彰顯著他無比飽滿的力量,明明也是一個威風凜凜、英明神武之人,卻穿著一件豔粉色毛絨大衣,胸口還繡著一隻被燒了一個洞的草莓兔子。
他站在那裏擦鼻涕,很快就吸引了一些圍觀者的指指點點——這好像是缺席了聯盟議會的江湖林領袖南波萬啊?
這位威名遠揚的江湖林老大此刻站在齊膝深的雪中,一邊清理著眉毛和胡子上的冰渣,一邊咒罵不已:“我看兔崽子說得對,你就是個煞筆,好好的傳送門不給我開,偏要我千裏迢迢當車夫,當車夫就算了,還為個破火狗不讓老子去聯盟議會,不但白送個法師領袖給雨見,老子的車窗都被狗爪拍壞了,老子的新車啊!老子的新衣服啊!老子還被人圍觀了啊!快走快走快走!走走走!”
隨後一人,看起來稍微正常點,一身黑曜石顏色的單衣長衫,薄薄地罩在他俊美修長的身形上,也不是傳統法師的長袍鬥篷,更沒拿什麼法杖法器,倒像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普通人,渾身毫無法力波動,那長衫也是最常見的綢布製物,幾個金幣就能在地攤上買到,隻有他臉上帶著的一張骨白色微笑麵具、以及那仿佛與生俱來的驕傲氣質,讓圍觀者不由的多看他兩眼,嘖嘖稱讚。
“哇,可惜他不是法師,不然我肯定過去問他要「Meet’U」賬號加個好友了!”一個少女捧著臉犯花癡,被她父母趕緊拽走。
“普通人也不錯呀,你看他那身材,那黃金比例,那氣質,哎呀,簡直可以想象他麵具後的臉有多帥,哪怕我以後考上四階法師,做他女朋友也不虧呀……”又一個背著昂貴的名牌包包、穿著一身稀有染料大衣的小女孩滿眼發光,如果不是同伴拉著她,怕是早就撲過去搭訕了。
“哼!”她的少年同伴有點生氣,他一身風雨學院的標準製服,胸前別著兩顆星星徽章,他臉上很是不爽,虎軀一震,渾身散發出強大的法力波動,把身周一米半徑內的積雪硬生生融化下去一圈,頓時技驚四座——旁邊一個剛好路過、帶著兒子回城過年的父親見狀,一巴掌糊在自家兒子臉上:“你看看別人家的孩子,再看看你,考了十年都過不了分數線!你個廢物!”
其實不用少年露這一手,單單一身校服,就足以羨煞旁人了,眼下是冬狩假期,學院無課,學生們外出卻依舊堅持穿校服正裝,一是風雨學院的彰顯,這些學生憑著身份,走到哪裏都好辦事,很多想拉攏他們的商家都會給予打折優惠,不少需要排隊的地方更可以直走vip通道,二是最重要的,顯擺。
風雨學院放在天際省東方地界各地城市學府中,入學考試的難度排在第一,當然,畢業生保送率也排在第一,很多法師世家的子女,都要考上四五年,運氣好蒙對了題才僥幸通過,一旦成為學院學子,放在古代都是要騎馬戴花放炮遊街的存在,一身校服在旁人眼中,不知道多少風光。
這少年明顯深諳其道,臉上滿足,口中卻道:“我輩法師,當以風如年學長、李眾卿前輩、雨見城主為一生目標,一個普通平民有什麼好看的,估計生火術都不會用吧!大冷天還穿成這樣,也不怕凍死。”
“哈哈哈就是啊。”另一個同樣穿著學院校服、胸前兩顆星星的少年同伴表示讚同,“這種螻蟻怎麼配得上我們安琪妹妹,琪琪你今年考進風雨學院後啊,就會明白一個男人的帥,是體現在他的財富和力量上的,普通平民對我們法師來說,就是爛泥和寶石的區別,況且,這個爛泥還是個窮比,穿的比我家傭人還差,我說南波萬好歹是一方大佬,怎麼帶這種垃圾傭人出門啊,真不怕丟臉……”
他倆身後的傭人們眉開眼笑,竟然也都是渾身法力澎湃的高手:“安小姐,柯少,穆少,三位老爺還在雲白千齋等你們入席呢。”
“哎可我還是覺得他好帥啊……”名叫安琪的小女孩還在眼巴巴看著,就被兩個少爺拉走了,三人並肩向城裏走去,召喚出一團火苗把玩嬉鬧,身後跟著一排高手傭人,這排場一看就是大家族出來的人。
那位柯少左手玩著火團,右手忽而變出一麵寒冰棱鏡,兩兩相碰,劈啪一聲,火烤冰上,發出滋滋白煙,看得小安琪手舞足蹈,瞬間就忘了那個普通人,纏著要學法術,柯少哈哈大笑,眉飛色舞:“這是二年級的知識,琪琪你還是先準備考試吧,有我們兩個高材生輔導你,你肯定能考上的,不過考試還有好些天,不著急,這雲白千齋新店是一定要去吃的啊,我爹說他定了兩千金幣的家庭席,專門給琪琪接風洗塵呢,哎,穆新,你說雲白千齋的菜,那種窮比怕是連杯白開水都買不起吧。”
穆少聞言,頓時也大笑不已,捶他:“好了你快收起來啦,城裏可不能亂用法術,去羽行區走傳送陣先到飯店吧,我們穿著校服,直接可以帶琪琪去插隊的,到了飯店,說不定運氣好能遇到雲白家的大小姐,聽說她今年也要入學考試啊。”
柯少搖搖頭:“你想得美,全天際多少官家貴族公子在追求雲白雪呢,天際首富的獨女,人家哪裏會理睬我們,隻有到達了李眾卿前輩的地位,可能才會獲得青睞吧……”
穆少卻成竹在胸:“沒事,我們還有琪琪呢,琪琪如果運氣好,和雲白雪分到一個班,交個好朋友的話,我們三個家族都跟著沾光啊哈哈……”
這一切,南波萬看在眼裏,聽在耳中,氣的吹胡子瞪眼,卻又不好意思去和一幫小孩子計較。
南波萬身後那位話題主角卻似毫無所覺,一言不發,隻是默然站在雪中,遠遠望著這座闊別多年的城市,以及,一個,人。
這是初空第一次見到花音,厚重而恢宏的太陽門下,當年薑小紅兵敗身死而他帶走陳小兔的地方,如今洗刷了所有血色和曆史的新年華彩中,那個一手捧地瓜,一手摳腳,出神凝望的,小姑娘。
百年如一瞬。
隻是,這次他並沒有停留多久,在南波萬催命似的一疊聲抱怨中,兩人隨著人群,大步入了城去。
風雨城中和城外又是截然不同的景象,深冬臘月仍是溫暖如春,不知被多少高人施了大法力,鮮花和彩虹在街道兩方盛開了一路,雲層間的雪花紛紛揚揚飄下來都成了五顏六色的彩紙片兒,落在人肩上,又變成小鳥兒撲啦啦地飛走,城裏的樓台高塔、石板街道、繞城流水、花環天橋,都與百年前沒有什麼兩樣,如今連天橋上都掛滿了彩旗和燈籠,空中還飄滿了無數豔麗發光的法術水泡,來慶賀這個在大多數人眼中都是非常幸福的新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