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黎明之前(1 / 3)

廢氣街,地下酒吧,在毫無旋律和美感的金屬樂中,花音坐在角落的陰影裏,大口喝著水。

幾杯水灌下肚,花音依舊無法平複氣息,她臉色白的像一張紙,五官因緊繃而扭曲著,手掌心傳來的巨大疼痛讓她幾乎快要拿不住水杯。

當時,她也是年少氣盛,在成功提取了大量璃鈾本質之後,一咬牙,一橫心,幹脆把它們刻進了自己的雙手掌心,忍受著常人難以想象的痛苦,她把璃鈾本質與自身血肉融為一體,實驗獲得了成功,人體果然是一個天然媒介,所有的圖陣元素、公式構造都因此融彙連貫起來,從此,她可以把自己的身體當成一根法杖來施展法術,就像千年以前的先驅者們用生命為法術做奠基時的模樣。

隻是這璃鈾本質毒性巨大,對人體的摧殘也是顯而易見,遠古時代法師社會就已將它淘汰,可花音沒有辦法,這是她目前唯一能獲得的媒介金屬了,硬著頭皮她也要留著它們,即使從那之後,她的雙手掌心就一直是中毒潰爛的狀態,隻能常年靠手套遮擋。

長久以來,她好像也習慣了手掌心的疼痛,而今天去搶劫王尼瑪,她是第一次連續使用那麼多法術,雖然都是正統法師眼裏不值一提的初級法術,她身為一個全憑自學的業餘者,仍是兩眼發黑,感覺快要死了一樣。

好不容易強行打起精神,花音又往暗處縮了縮,盡量讓身懷巨款的自己看上去不那麼醒目。

即使那些巨款用收納術裝著,一般人根本看不出來。

花音眯了眯眼,她一開始確實沒想過,她的第一筆路費竟然是這樣來的,現在巨款裝在兜裏,竟然有一種不真切的感覺,天際省的歲月,三年的時光流水一樣過去,日升月落,生老病死,這個世界遠遠超出了她的認知,但又好像世界本來就應該是這個樣子的,過去的一切才是不真切,父母家人,同學朋友,花音很多次努力地去想他們,可一個個都是麵目模糊,恍惚夢幻泡影。

這時幾個壯漢拎著酒在花音隔壁桌子坐下,本來昏昏欲睡的她連忙拉了拉鬥篷的帽子,警惕地把自己的臉遮得更深些,又把血跡斑斑的雙手縮進寬大的袖子裏。

一個漢子撣落身上的雪花,一口酒下肚,寒意驅散,大呼過癮,然後他說:“喂你們聽說了嗎,汙水街的皮革鋪被搶劫了!”

另一個漢子把他的酒拿過來,也大口喝盡興了,才說:“你說的是王尼瑪?開玩笑呢,他不去搶劫別人就謝天謝地了,我鄰居家的小妹前年被他捆走之後,至今都沒見過人。”

又一個說:“這事是真的!聽說搶劫的人用了法術,把王尼瑪的棺材本都搶光了,王尼瑪現在都發瘋了,光著屁股滿大街跑,見人就咬呢。”

有人急忙說:“更不可能了,一百二十二年前禁法令一出,咱這活著的人哪裏還有會法術的?別說法師,連一根法杖都不會見到,雨見的新政府誰敢反抗?薑小紅都死了一百二十二年了!”

一個歎道:“哎,反正不管誰的政府,都是這麼一輩子了,來,喝酒,喝!”

一個附和說:“起碼如今過的也是逍遙日子,總比從前要在牢裏蹲四十年要好。”

頓時有人起哄:“嗨你犯的什麼事兒啊才蹲四十年?我當年可是要被槍斃的,眼看著行刑日要到了,他們問我願不願意來天際省,我二話不說就同意了!”

一個哈哈大笑:“瞧你高興的,你那時候過來還挺受罪的吧,我記得早期必須要做大腦剝離手術,死亡率還挺高,哪像後來那麼容易了。”

一個湊過去:“聽說後來還出台了什麼終身簽約協議,又能來天際省,又能拿到補償金,這好事可惜沒讓咱們趕上。”

一個哼了一聲:“給你再多的錢,能在這裏花嗎?能活下去就不錯了,何況現在就算給我錢我都不願回去呢,這裏多好啊,來來來,幹杯幹杯,快準備看比賽了。”

提到比賽,頓時有人興致盎然:“今年風雨學院的隊伍質量似乎不行啊,就一個隊長風如年比較厲害,剩下的都是弱智,連五大基數都能算錯的,嗬嗬,還沒我懂!”

這話一出,眾人紛紛讚同:“看最後一場小組賽生死局了,要是今年出線都出不了,雨見這個法師領袖怕是沒臉當哩!還眾望所歸?眾他娘個狗屁……”

……

看來那個風雨城主雨見在流民營地真是遭人恨啊,花音把身上鬥篷裹得更緊了些,這角落離壁爐太遠,她凍得發抖,來到天際省的三年裏,記憶中一直是冬夜般的寒冷和痛苦,那些絕望的,無助的,悲傷的,噩夢夜夜糾纏著她。

所幸她終於是走出來了。

花音又喝了一杯水,接著啃了兩個地瓜——流民營地最廉價也最受青睞的糧食,她待體力恢複一些,就依著陰暗的光線,拿衣角的布料沾了剩下的半杯水,低頭擦除手掌心裏已模糊不堪的血跡,這是作為一個沒有法杖的普通人,硬要施展法術所付出的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