運河碼頭,纖夫們發著號子,終於將船靠了岸。
一個少年快步從船艙跳脫出來,他一雙丹鳳眼,左顧右盼,活氣十足:“娘、妹妹,我們到了!”少年興衝衝地又奔回船艙。
“少爺慢行,夫人和姑娘還在艙裏呢。”丫鬟的勸阻聲也柔柔傳來。
明海寧在船上悶了三個多月,哪裏還等得及,曉得妹妹和母親還要忙活一陣,這才轉頭去尋早已經站在甲板上,摸胡子笑的父親。
“怎麼,吃了母親的排頭才想到為父?”明福生佯怒地看著兒子,隻是他一張憨厚臉,不做表情時神色慈祥,怎麼裝怒都不太像。
“父親大人明鑒,這登船事體重大,孩兒怕您忙不過來,再給您添亂就不好了。”明海寧連忙搭了個千兒,古靈精怪地說。
船艙裏傳出歡笑聲來,有人脆生生地啐了一口:“哥哥又在胡攪蠻纏,爹爹快打他!”說話間走出來的是一個明麗少女,鵝蛋臉,一雙丹鳳眼,俏鼻小嘴,和少年有七八分像,顯見兩人是雙生兄妹。
少年瞪了少女一眼,跑過去擠開母親身旁的婆子,自己拉過母親另一個胳膊討好道:“娘親,妹妹欺負孩兒,您快給孩兒做主,讓她在深閨裏繡一個月的荷包!”
婦人被一左一右兩個兒女逗得笑眯了眼,一家人說笑間便見有眼生的小廝過來。
“小的常青,奉明府二爺之命,特來迎接三爺、三夫人、三少爺、五小姐。”他一長溜的叫完,神色未變。
明福生正了神色,連忙扶他起來,道:“常青小哥客氣了,往日多有你照顧,現下又給你添麻煩啦。”
常青恭敬道:“三爺哪裏話,服侍三爺一家原就是小的職責。二爺特特囑咐小的備好馬車,迎三爺回府。”說罷又一一對著明三夫人和那對少年少女行禮。
明福生點點頭,本是相熟之人,客氣話說多了反倒傷和氣。他招來隨侍仆從將行李箱籠事宜略略說了一些,便攜著妻兒上了明府的馬車。
明三夫人讓丫鬟打賞了常青,帶著女兒在馬車內坐定,便見伶俐活潑的小女兒將眼眸睜得溜溜圓,從車窗縫隙去看外麵的市井場麵。
她搖搖頭,嗔笑著讓明淑君坐正,眼裏滿是寵溺。
明淑君吐吐舌頭,將將十歲的人兒隻能擺出個大家閨秀的譜,骨子裏還帶著孩子被嬌慣出的任性,不過礙於母親在前,稍稍穩重些罷了。
馬車開動,窗外的人聲漸漸雜亂起來,想是正在經過街市,明淑君麵上不顯,一雙耳朵豎得老高,聚精會神地聽著外麵對聲響。
“瞧你這稀罕勁兒,”明三夫人柔聲道:“不過是街市罷了,你在福州還看的少了?怎顯出這副小家子氣的模樣來。”她伸手將女兒的頭花扶正,又打理了一下她的衣襟:“小心去了府上,讓你那些姐姐妹妹笑話。”
明淑君嘟著嘴,早不耐煩在母親麵前端坐了,嬌聲道:“往日總聽爹爹和娘親說京城的好處,女兒也想見識一下。再說了,女兒這般模樣才表現是深閨小姐,想那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小姐們可沒見識過這番場景,出來了興許比女兒還小家子氣呢。”
明三夫人纖指一點,佯怒道:“慣會頂嘴,真是叫你爹爹寵壞了。”
明淑君咯咯笑著,擰著身子衝娘親撒嬌:“娘親也疼我呢。”
若是往日,明三夫人必是吃女兒這嬌寵的模樣,隻是這回她不知想到什麼,幽幽歎了口氣:“乖淑兒,進了明府可不要在老夫人麵前這般不知禮數。”
明淑君撇撇嘴,心裏對將要去的明府有幾分抵觸。類似的話在來時的路上娘親不知道叮囑了自己多少遍,將那明府說得猶如吃人的地方一般,倒教她丟了幾分對京城的期待。
前麵馬車上時不時傳來明海寧好奇打問的聲音,那叫常青的侍從知無不言,態度也十分恭敬:“……回三少爺,這是過了延福巷口,轉頭便是崇賢巷,明府就在巷子裏。”卻是要到了的意思。
明三夫人也聽到了,讓馬車裏服侍的丫鬟給明淑君整理儀容,一切妥當,馬車在過了大門之後緩緩停了下來。
女眷從二門進府,二門前已經有一群婆子丫鬟靜候。明三夫人和明淑君下車後,便有婆子迎了上來。
是個圓臉彎眉的嬤嬤,一副帶笑的討喜模樣,“奴婢見過三夫人,五姑娘。老夫人聽說三爺回府,從辰時起便等著了,可把您盼了來。這是五姑娘吧?先前姑娘還在繈褓中,轉眼都這麼大了,瞧著水嫩的樣子,跟三爺像了九分呢。”那嬤嬤說話自是透著股親熱勁兒,明裏暗裏也帶著府中老一輩忠仆的自豪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