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房東大嬸走後,我才從雲瞳師兄口中得知“成親”二字的含義,不禁害羞不已。我原以為“成親”就是“成為親人”的意思,沒想到並不是所有的文字到了這世上都還能夠隻靠字麵意思理解。
安頓下來以後,我大病了好些天,整日高燒不退,腦子稀裏糊塗的說著胡話,每日茶不思、飯不想,夕陽落下之時便躺在床上望著窗外,祈求上天讓我睡著便不再醒來。
每一日閉上雙眼,都能在夢中見到師傅,慈祥和藹的師傅依舊身著一襲素雅的白衣,常常叮囑我好好照顧自己,偶爾握著我的手教我寫字,偶爾坐在院子裏聽我彈琴,偶爾悉心教我識別各種草藥,偶爾厲聲訓斥我不思進取……似乎都是些從前的事,似乎又把記憶中那些印象深刻的往事又重新經曆了一遍。
每次醒來時,雲瞳師兄都守在我身邊,準備好了早飯,靜靜坐在床邊的木凳上,有時靜靜盯著我看,有時對我說著鼓勵的話,有時實在困倦就用手肘拄著床沿稍稍睡一會兒。
以前在泰若居時,他每天早上都要去山中練劍,這些年從未間斷過。相處十餘載,我自然對已對他十分了解,知道他定是很想去練劍,卻又擔心我醒了沒人照顧。於是幾乎每日吃過早飯我都會勸他幾句,他有時答應下來,但第二日一早卻還是會出現在我床邊。
我突然意識到自己沒有勇氣接受現實,不願意睜開眼麵對新的一天,是一種懦弱的行為。師傅直到最後一刻還惦記著我,拚盡全力把寫著要照顧好我的遺書交到雲瞳師兄手裏。雲瞳師兄這幾日更是無微不至的關心我、照顧我,甚至為我改變自己的習慣。而我卻自暴自棄,實在是愚蠢至極。
這樣一想,便不再像前幾日那樣頹廢,雲瞳師兄給我煎好的藥、做好的飯,我都主動端起來吃掉。身體很快好了起來,我與雲瞳師兄都高興不已。
我們又有了新的“家”,這間屋子雖然不大,隻有客廳、廚房和兩間臥室。但門外有一個種滿茉莉花的小院兒。可惜冬天快要到了,今年看不到它們綻放的樣子了。
看著雲瞳師兄樂此不疲、忙裏忙外的收拾這間小屋,我心中生出了許多美好的憧憬。
或許我們可以在這裏專心練習武功,不受外界的幹擾,終有一天找到臨風為師傅和師兄們報仇;或許我們可以等春天到了,一起為院子裏的茉莉花修建枝葉,感受它們散發出沁人心脾的清香;或許我們可以在報仇以後回到這裏,嚐試著過一過外麵的人們所過的生活……
思至此處,我的眉眼間流露出淡淡的笑意。視線卻在下一秒對上雲瞳師兄冰冷的雙眸。仿佛有一盆冷水迎頭澆下,澆息我心中僅有的一絲絲的喜悅。
他的目光竟那樣悲憫,夾帶著仇恨與痛苦。他曾是多麼陽光開朗的一個人,笑容奪目耀眼,雙眸清澈明亮。甚至曾讓我覺得,他的心上是世間唯一不會受到悲傷侵略、不會藏匿陰影的地方。
望著他低下頭繼續清掃門前的小路,那一抹熟悉的身影漸漸變得模糊,滾燙的淚珠迅速劃過我的臉頰,既而滴落在地,發出清脆的聲響。
如果我的醫術足夠精湛能夠早點察覺師傅中了毒,或許我的親人們就不會死。如果我那晚睡的淺一些早點聽到外麵的聲音,或許就能夠見到師傅最後一麵。如果我的武功和雲瞳師兄一樣好沒有成了他的累贅,或許我們就能立即抓到臨風為大家報仇。
可是現在一切都晚了,事實證明這世上根本沒有如果,亦沒有或許。
我倚著牆壁緩緩蹲下身,雙臂環住膝蓋埋頭痛哭。
人生就是如此,每一次給過你撕心裂肺的絕望之後,又會在你不經意間給予你新的希望,使你的生命燭火不會輕易熄滅。從此風平浪靜,直至你的傷口將要愈合的時候,再在上麵撒上一把鹽,提醒你舊傷依然存在。
不知過了多久,有人輕輕搖晃我的肩膀,我不願抬頭讓雲瞳師兄看到我此刻的樣子,清了清嗓子說道:“師兄,你別管我,我沒事兒。”
“你這孩子,有什麼話起來跟嬸嬸說說,別自己憋在心裏。”一個女人的聲音傳來,我立即意識到是那位房東大嬸,急忙抬起頭抹了抹眼淚,衝她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