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怎麼啦?走不動了?真要生了?!嶽麗急得跳腳。不是。我拍拍嶽麗的手,示意她鬆開。我重又回頭看房間,三張病床,在最裏頭那張,窗邊的病床上,坐著一個認識的人。嶽麗循著我的視線望去,也愣住了。腹部傳來的抽痛,痛得我眉頭打結,可與之相比,比不過我看到他的震撼。他衝我一笑。慈祥依舊,可蒼白的臉上沒有昔日的光輝,臉龐浮腫得把大眼睛擠成縫隙,尤其是那濃密的頭發不見了,變成一個禿頂的半老頭子。他想要下床,卻被正在替他換吊瓶藥水的護士製止。我挪著沉重的腳步,左手撐著腰,右手捧著肚子,一步一步走去。腳上像係著數十斤重的秤砣。我不知道發生什麼,但我知道沒有好事,隻有壞事。為什麼再見麵的事後,會安排在最晦氣的地方?文經理。我一聲喊,像打開了淚腺的閘門,眼淚哇啦啦地決堤淌了下來。文武緩緩點頭,我看到他小小的眼睛泛起紅潮。第一次,看見淚光在他眼裏閃爍。那淚光好像是對我說的,而說不了的內容。他的視線落在我的肚子上,徐徐伸出手掌,輕輕覆在我捂著肚子的手背上。他的指尖冰涼,掌心卻柔軟,微微顫抖。我另一隻手按住他的手背,翻過手心,兩手握著他的手,因為疼痛,肉體的,內心的,我發聲哭泣。別哭。他忍著眼眶裏打滾的淚水,插著針管的另一隻手想要伸過來替我擦淚,可是導管太短,他夠不著。你……病了。我哽咽。嗯。他抬了抬插著針管的手回答。生病的是你,不是你的孩子。我說。你這麼聰明。文武說。那麼青姐,是你夫人嗎?我抬起淚眼看著他。是。他說。什、什麼病?我泣不成聲。文武沒有回答我,而是望著門口發愣的嶽麗,說,扶千裏去吧。嶽麗過來攙我,我雙手緊緊握著文武冰涼的手不放。我深深低著頭,腹部傳來一陣陣疼痛,我張開嘴巴無聲哭泣。這是多麼無稽的重逢,我的小生命吵著嚷著要來臨,而這個給過我諸多恩情的男人,他的生命卻就這樣在我麵前一點點流逝。他一定非常痛苦。他的痛苦寫在他冰涼的手指上,因治療而禿掉的頭頂上,蒼白的臉上。他一定能感覺到我的痛苦,我顫抖的手掌,深埋的頭,張開卻無法嚎啕的嘴巴。隻不過短短的兩三個月的分別,為何像半生失散,各自經曆,分開跌宕?我到底錯過了什麼?還有什麼是來得及的?我還有機會償還他給我的溫暖和恩賜麼?……我的意識漸漸模糊,眼前漸漸暗淡。我感覺到,一股暖流從下身緩緩淌下,流經大腿,到了小腿已經冷下來,又有一股暖流,跟著原來的印跡,順流而下……
隱約中我聽見文武喊我的名字,身體漸漸輕飄飄墜落,最後失去了直覺……我暈倒在他的病榻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