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說,人會死三次,第一次在他停止呼吸的時候,從生物學的角度說,他死了。
第二次,在他下葬的時候,人們來參加他的葬禮,懷念他的過往和人生,然後在社會上他死了,活著的世界裏不會再有他的位置。
第三次,是世界上最後一個記得他的人把他忘記的時候,那時候他才算真正的死了,永遠的死了。
靈魂沒人知道它是否存在,因為知道的都已經死了。
今天天氣很好,陽光明媚,自己居所旁邊的老槐樹上的鳥兒依舊嘰嘰喳喳,但自己卻怎麼聽都聽不膩,望著石碑林立的墓園,範君年歎了口氣,大概今天上午,父母是不會過來了。
曾經種種對於範君年自己來說,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幸運的還是不幸的。
不幸的事往往大同小異,先天性心髒病,藥物,醫院,白大褂,和數不清的醫療器械,構成了二十三年生活的主旋律;沒有朋友,沒有愛人,甚至因為看病到處借錢,連親人也都漸行漸遠;相守在身旁的,隻有父母,還有床頭上越堆越高的書籍。
死亡對於範君年來說是那麼突然,口中正在下咽的蘋果,耳邊響起的新聞聯播,眼中廚房裏母親忙碌的身影,肌體傳來的父親為自己擦拭身子的清涼。就像斷電一般,一切都是黑暗,一切都是沒有了意義。
然而上帝為你關上一道門,必然會為你打開一扇窗。淡淡的煙火味,渣渣的鳥叫聲,溫暖的陽光,一切都那麼真實。睜開眼的瞬間,是父母跪在自己麵前,雙眼含淚,雙手哆哆嗦嗦的往火爐送著一些紙錢。在範君年為數不多的人生閱曆裏,總會出現一些這樣的紙錢,令他印象深刻,他們管這些叫做燒紙錢,是給逝者用的,逝者,死亡。
現實總是那麼冷酷無情,不給人絲毫的心理準備,範君年悲慘的發現,自己成了所謂的鬼,沒有黑白無常,沒有陰曹地府,甚至陽光之下自己也依舊可以活蹦亂跳,除了人看不到自己,除了活動半徑隻是墓碑起可憐的一米的距離,一切都和常人一樣,甚至就連病痛也隨著身死而消失不見,第一次擁有輕盈健康的身體,讓範君年甚至忘記了身死的結局,開心的連父母什麼時候離開也沒有注意。
直到當晚夜幕降臨,陰森的環境,聳立的碑林,安靜的令人窒息。恐懼不可避免的纏繞在這個年輕鬼身上。但這種恐懼並沒有持續多久,因為範君年也發現了自己本身就是一個最壞的結果,還能再壞麼,不能了。索性開始呼喚起周圍的墓碑,滿心期待著一個回答,一起暢談做鬼的美好日子。
陽光依舊溫暖,鳥兒早已不在,老槐樹在風中莎莎的唱著歌。範君年蹲坐在自己的墓碑之上,無聊的數著地上的螞蟻。沒有人,啊不,是沒有鬼,自己在這裏十來年了,沒有哪怕一座墓碑之中突然蹦出一句:
“嗨,哥們。”
十來年的生活,作為一個鬼,不會餓,不怕冷,全身****也不會有警察叔叔抓你,前二十年所形成的生活習慣都在一點點被忘記,唯一銘記的是在腦海中過了一遍又一遍的上千本圖書,《意林》、《十萬個為什麼》、《中華上下五千年》等等,甚至還有以前病房鄰鋪的猥瑣大叔遞給自己的《男人幫》、《花花公子》。
如果生前的日子範君年隻是一個渴望活著單純的少年,那麼這做鬼的後十年,在這方寸之間,所聞所見,卻讓範君年飛快的成長,在這裏幾乎每天都在發生著一幕幕悲喜劇,沒錯就是悲喜劇。
有著十多年年如一日,夫妻間,親人間,朋友間真摯情感的守候,銘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