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安世目光轉悠了一圈,終於落在菜牌子上麵的“湯餅類”一欄。
北宋習俗,麵食製成的食物,稱之為“餅”:
烤製而成的叫“燒餅”,如後世用於做羊肉泡饃的烤白吉餅,以及烙餅,手抓餅等等;水煮而成的,叫“湯餅”,就是麵條類的;蒸製而成的,叫“蒸餅”,就是指饅頭、包子類。
王安世的目光沿著指尖一一落下去:醃生軟羊湯餅、桐皮湯餅、鹽煎筍絲湯餅、插肉湯餅、三鮮湯餅、蝴蝶湯餅、拔肉豆芽湯餅……
“小娘,一碗雞絲湯餅,一碗魚肉菠菜湯餅,一碗蟹黃湯餅,一碗子料澆蝦湯餅吧。再要一份胡餅,”說著,王安世將手指指向菜板子另一側的“蒸餅類”,流利的說道:
“還要一份菜餅,一份臘肉幹餅,一壺熱茶,快快上。”
“得嘞,幾位客官您等著哈,還有什麼吩咐,隨時喚奴奴啊——”老板娘招呼的殷勤熱絡,說著,就收起菜板子,扭動纖細的腰肢,前去吩咐。
不多時,熱氣騰騰的麵食端上來,噴香噴香的。
……
橫隴段施工大堤上,大理寺承範仲淹,兼任河堤使,臨危受命,統管河務。
沿河各州縣長吏,都水監使,紛紛前來報到。河工民夫來來往往,烏雲不時掠過這泛濫的苦難之地,看在範仲淹眼裏,一陣陣心痛。
一個長著啄木鳥兒一般突出嘴唇的小吏,快步奔跑過來,將一疊信函交予範仲淹,一麵行禮,一麵道:“是歐陽大官人,命驛遞加急送過來的,歐陽大官人說,務必請範相公一閱。”
範仲淹略略遲疑,接過信,揮揮手,向自己的臨時辦公行帳那邊走去。
銀色的小刀破開封蠟,信函裏麵,是歐陽修剛剛主持的江南西道鄉試中,治河時務策中湧現的一些可取之文。
行帳中光線昏暗,範仲淹心中,卻有一種老懷欣慰之感。
和歐陽修、王拱辰一樣,範仲淹也生在單親家庭。
如果說歐陽修、王拱辰的幼年喪父,之後由叔伯照顧長大,是一種人間溫情對苦難的共同麵對;那麼範仲淹和生母被生父拋棄,被養父收留卻仍遭排擠迫害的經曆,則更多了幾分狗血色彩。
高中一甲之後,範仲淹也並未像歐陽修、王拱辰那般,被當朝大員榜下捉婿,重點培養。於是他的人生,從最低層做起,憑著實打實的政績,一步步由地方,走到中樞,從七品芝麻官,走上當朝宰執。
後世人縱觀範仲淹的一生,大都帶著無限的悲憫和感歎:
他從未結黨營私,相反,他懷有一顆超越當時尋常士大夫,以及和他一樣的宰執名臣們的寬厚心胸,他是唯一真心實意,善待狄青的文官,他對仁宗皇帝上“百官圖”,裏麵詳盡勾勒敘述了,百官之間的利害關聯,卻不料因“朋黨”彈劾牽連避嫌,被貶斥千裏;
他無論升官貶官,每到一處,都有可以垂範丹青史筆的功績,在他活著的歲月裏,大宋每一次重大危機,不論黃河河患,還是宋夏戰爭,一潰千裏時,他都臨危受命,成為中流砥柱之一,
卻每每在硝煙散盡時,在汴京繁華的太平歡樂中,被眾人厭棄他的沉重,他的盛世危言,他的不會享受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