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士兵乘著一條船來到河中央,將一根帶著鉛墜的繩子放入河中,隨著他們手中的繩子越來越短,他們的臉色也越來越難看,好不容易繩子再也放不動了,士兵們才高聲喊道:“將軍,這河中心至少有三丈深!”
慕容垂臉色同樣不好,沒想到這沔水竟然漲到了這個深度,想要短時間內渡過去隻怕是不可能了。
“看來隻能使用此計了!”慕容垂冷冷一笑,高聲命令道:“全軍在離河十裏紮營,派人四出砍伐蘆葦,給我做五十萬個火把,務必做到一人拿十個!”
夜色悄悄降臨了,天上的星辰在暗夜的天穹上閃耀如碎鑽,夜風輕拂,溫度不冷不熱,令人被覺愉快。在這樣的天氣裏,喝一壺冷酒,讀半卷青史是最好的享受。
然而桓衝卻絲毫沒有任何愉快,他看著沔水的對岸,心情沉重如鐵鑄。
對岸是秦軍的營地,領軍的應該就是鮮卑人秦國冠軍將軍慕容垂了,慕容垂是成名的戰將,曾經將他的哥哥桓溫打得大敗而逃,現在他就要和這個名將交手,心裏實在沒有什麼把握。
寬闊的沔水將兩岸分隔開,在桓衝的對麵,數不盡的光點影影綽綽,在夜風中忽隱忽現,好像是無數隻冷冽的眼睛,正帶著肅殺的神色審視著他。
忽然,這無數的光點忽然騷動起來,好像是火焰中迸濺的光火一樣,而後這些光點聚攏成一條光龍,在對岸搖頭擺尾,縱橫恣肆,好像要一路殺過沔水,直接吃掉桓衝,吃掉他的軍隊,吃掉南朝!
“不是說隻有五萬大軍嗎?怎麼這麼多!”桓衝伸手按壓著自己的太陽穴,一邊喃喃自語道:“難道是南侵提前了?可是這麼短的時間,北朝怎麼可能動員起這麼多的軍隊!”
雖然不是頂尖的統帥,可是執掌軍機這麼多年,桓衝自然懂得如何去估計敵人的數量,而眼前的敵人連營幾十裏,可不是有幾十萬之多!
說著,他的聲音略略有些顫抖,竟然是開始畏懼了。
“真是人越老越糊塗!自古美人如名將,不許人間見白頭!”
身邊的樓同聽了桓衝的話,眼神裏閃過一絲難以察覺的不屑,隨後恭敬地說道:“都督,按照劉將軍的估計,隻怕敵人是虛張聲勢,一人拿好幾個火把!咱們就守在南岸,他們渡船不足,不可能都過來的!”
樓同也是知兵之士,兩軍交戰自然不是兩個嘴唇一碰就開始的,預設戰場、隊伍行軍、兩軍交戰,都需要足夠的時間和空間來展開,其中對於人類智力和精力的要求是極其苛刻的。而對岸的秦軍不要說沒有幾十萬的數量,就算是真有,他們渡船不足,也不可能一下子就渡過來。要是慕容垂真傻到令人一波一波地渡河,晉軍完全可以利用對方的添油戰術一點一點地將所有的敵人吃掉。
桓衝當然不會不明白這個道理,可是歲月早就奪去了這個統帥的勇氣和銳氣,以至於他還是遲疑地說道:“可是,可是,這慕容垂……”
他話沒說完,但是在場的人都能感覺到,他已經開始動搖畏懼,已經不想把這一仗打下去了。
將是兵膽,將領都沒有膽子再打下去了,就不要想著士兵會拚命死戰。凶惡的敵人不可怕,一個意誌不堅定的領袖,才是士兵們最大的災難。
看著一臉惶然的桓衝,樓同低聲提醒道;“劉將軍說,敵人不會輕易渡河的,咱們在南岸守著,敵人根本過不來!”
這話也是事實,搶灘登陸向來是最為凶險的戰鬥,守軍可以利用以逸待勞的戰鬥態勢和早就預先構築的陣地抗衡登陸的敵人,而敵人單位時間內能夠登陸的時間有限,若是一時打不開局麵,很容易丟下大量的傷亡倉皇撤退。
“劉將軍”這三個字好像有魔力一樣,桓衝一聽到這三個字,不由得有了精神,因此連連說道;“對,對,劉正的確是驍勇之將,三千破三萬,古今罕見,古今罕見!既然他都說這胡狗一時間過不來,那應該是過不來的!”說著,他連連重複自己的話,顯然是要在這種機械的重複中找到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