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妹啊郎妹,該雷叫時雷才叫,到雷打雷才打,雷沒有地方打,打在山穀底”
薄薄的一本書冊在眼前蕩來蕩去,單手支著頭,寬袖已經滑到了小臂末端,露出一截藕白的胳膊,隻有一隻翠綠通透的玉鐲掛在腕間。有意無意哼出的調調,還是上回出行,從一個牙都掉光的老婆婆那裏學來的,她說她老了,唱不動了,腦子越來越不清楚,隻記得這一首歌,是她做姑娘的時候,情阿哥唱給她聽得。我又問她什麼是情阿哥,她卻再不說了。是以我隻學會了這首歌,翻來覆去的唱了好些日子。百無聊賴的翻過最後一頁紙,泛黃的書皮映入眼簾。這一刹,我是十分快活的,匆匆的收了歌聲,將手中的書冊“啪”的一聲按在桌上。這才發現,似乎有什麼不對。唔,方才書上的字,可一直是倒著的?頗有些做賊心虛的模樣,分明屋中再無他人,卻仍是小心翼翼的將書冊翻轉過來,心滿意足的拍拍手,雀躍著走出屋去,我曉得,又到了出門的日子。
夏日裏頭太陽烈的很,極是討厭。我雖不怕被曬黑,卻也討厭身上出汗,膩歪歪的感覺。是以隻得從那蜿蜒的連廊底下,踩著影子一步步的朝前走。時而走進廊柱的陰影裏,時而有走出陰影,光陰交替著忽明忽暗。低頭眼也不眨的看著鞋尖上綴著的兩顆大明珠,阿爹說那很值錢,我不知道值錢是個什麼概念,隻曉得,如若將它賣了,或許能讓米朵一家吃上一整年的飽飯。陽光從廊柱後麵打在鞋尖上,一閃一閃的,晃在眼前,伸出手遮擋在眼前,隻覺得眼前閃爍不停的十分逗趣,便咯咯的笑開了。一時隻顧著腳尖,卻忘了眼前,冷不防撞上一個“龐然大物”,衝的我往後退了幾步。隻聽得“唉喲”一聲,喊得十分尖利,連忙捂住了嘴巴,心想,我的聲音何時變得如此難聽?待定睛一看,嘻嘻,原來是東苑的春華啊。這個丫頭,怎麼比小姐還要嬌貴,方才叫的那一聲,比五裏寨的金珠阿媽生娃娃的時候還要嚇人。揉了揉眼睛,笑眯眯的指著她道
“哎呀哎呀,你是撞著了我,又不是撞著了東麵那堵石頭牆”
一邊說笑著一邊又超前走了幾步,臨別前還不忘得意洋洋的顯擺一番。
“我跟你說哦,過幾****又要出門了,可不要太想我哦,嘻嘻”
阿爹屋簷下掛著一串骨鈴。從前不過是個小娃娃的時候,總是哭著要娘親。阿爹就抱我來這裏,用寬闊的大手撥弄著風鈴。是以我從小便曉得,撥一撥骨鈴,便可以聽見阿娘說話。前幾年個子不夠高的時候,總要踮著腳跳上一跳才勉強能夠到,如今卻是微微抬手,便可觸碰。饒是烈日炎炎的時候,觸碰到骨鈴的那一刹,仍覺得沁心的涼快。小心翼翼的將骨鈴貼在一側麵頰上,合眸一笑,阿娘,我又要出門了,替你好好看看四時變化……
“翹翹”
突然聽見有溫婉女聲響起。哎,這府中能這般深情喚我的,怕是也隻有她了。輕輕地放下骨鈴,無奈地回轉過身看著她。這個女人,自從三年前,阿爹將她帶回府裏,是時她十分可憐,蓬頭垢麵的,我替她整理頭發的時候,甚至發現她發絲中夾著一根茅草。阿爹最有善心,時常救濟些窮苦人家的孩子,可是這個“孩子”,卻是堪堪的比我還大上一截,她這一住,就是三個年頭。我抱臂在胸前,仍是笑得沒心沒肺
“傅姨這是在叫誰?你若不願意同他們一樣尊我一聲大小姐,叫聲唐翹倒也使得,隻是這翹翹二字,未免過於熟稔了……”
說這話時,她仍是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眼眶中隨時可以沁出眼淚來,叫人好不頭痛。我是曉得的。她不求金不求銀,她一心想的,就是要做我阿娘啊。可是我阿娘隻有一個,這些年來,一直在阿瑪屋中懸掛的那副畫裏。可不像眼前人這般柔柔弱弱風吹即倒的模樣。我常常沾沾自喜的以為,隻有阿娘那樣的人,才能配得上阿爹,也才能生出我這般嬌俏的閨女,也曾聽婆子們聚在一起嚼過舌根子,她們說啊,阿娘給阿爹下了苗家的情人蠱,生生不滅,叫阿爹心裏,自始至終隻記得這一個女人。更有甚者將我也跟牽連進去,背地裏偷偷地叫我小蠱婆。我倒沒覺得有什麼不好,若是阿娘真的會下蠱,若是阿娘並不是隻活在畫中,我縱是學上幾分也沒什麼不好,將來見著我喜歡的人,讓他眼中心中再無別人。一瞬的走神之後,才發現她已經弱柳扶風般的朝這邊走來,扶額輕歎了一聲,連忙伸手製止道
“哎哎哎,別過來別過來,我前些日子新學了個蝕顏蠱,你不怕我一不小心,給你這張漂亮的臉蛋,添幾道花紋?”
不出所料,見她身形一滯,一副欲行又止的模樣,十分好笑,這才忍不住清脆的笑出聲來,似一股清泉灌進了酷暑天,卻不料被一聲悶雷堪堪截住。
“又在外頭做什麼怪,還不進來!”
捧腹暢暢快快的笑了一陣,隻將我那水蔥色的衣裙都蹭出了幾道褶皺。若不是阿爹沉聲一吼,我怕一時是停不下來。胡亂用手抹了眼角沁出的眼淚,口中嘟囔了幾句就踩著歡快的步點朝房中走去。見她亦存著尾隨的意思,暗在心中罵了句討厭,雙手扶著門框,突然回過身去,我知道,此時我定時一副小人得誌的笑容。將一根食指湊到唇邊,長長的“噓”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