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頃刻間,便想起了曾經那個噩夢,那個拽住我腳踝的殘缺人體……這就是那個凶靈嗎?我不敢多想,手腳並用,拚命掙紮著,終於把腳從那人手中拔了出來,遠遠退出幾步,這下我看得更清楚了,那個人,或者說,那個漆黑的東西,正像一具被焚燒過的焦屍一樣,令人慘不忍睹。
“救救我吧……好疼啊……”焦屍雙手扶地,慢慢向我爬過來,它那毀容的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然而我卻似乎能夠感到它發自內心的痛楚……
雖然場麵非常可怖,然而我卻感覺不到絲毫威脅,相反心裏還有一絲同情,我明白了,這不是什麼凶靈,這個不幸的家夥,和剛才那位中年男人一樣,不過是一個在痛苦中掙紮,一時還無法離去的遊魂而已……
“救……”它的聲音已經非常微弱了,在被燒的無法伸直的身體後,由於匍匐爬行,它留下了一行深深的黑色痕跡……
一種憐憫感籠罩了我,我真說不清自己心中的滋味:那些人,不但活著的時候會無比痛苦,即便是死了仍然會陷在那種切膚之痛中無法自拔。那個不停呼喚著“疼痛”的人,它似乎不知道,自己早已經沒有了可以疼痛的身體……
我壓抑下自己本能的反感,慢慢走到焦屍之前,我看了看它伸出的手——它已經沒辦法移動,而隻是在微微顫抖而已。我輕輕歎了口氣,把手按在它手掌上,那手,和一段木炭其實沒有任何區別:“朋友……塵歸塵,土歸土,所有的苦難,都已經結束了……”我不知道這句話管不管用,生活中我從未信過什麼上帝、佛陀或者安拉,但此刻,我非常想有個人能夠帶走這個備受煎熬的靈魂。
那手臂終於不再抖動,幾秒鍾的功夫,它,那個人,那片痕跡,都已經消失不見,幹淨的地板上映出我的影子,仿佛從來也不曾存在過那樣一個人。它去哪兒了?肉體總會消失,而如果也不知道靈魂的歸宿,怎麼證明我們曾經存在過?這個惱人的問題,讓我沉思良久……
“喂!手術室!”我聽見有人在走廊裏喊了起來。
“手術室怎麼了?”
“有個醫生……自己看去吧!”
人字形的建築,一端是我剛剛離開的特護病房,另外兩端,一麵通向門診科室,一麵通向手術室,中央則是圓形大廳。我見到大廳裏的許多白衣醫生和護士,正在某個人的提示下,紛紛朝手術室走去。
“今天可真不太平,又怎麼了?”有人問。
“聽說內科的曹醫生,在手術室裏出了些狀況……”
人們議論紛紛的走向手術室的方向,而在走廊入口處,及時出現的醫院護工已經在阻攔那些試圖進入裏麵圍觀的無關人群。當然,我並不在其中。我旁若無人的穿過他們的身體,越過裏外三層的人群,到達了最裏麵一間的手術室門口,門口一個老年醫生正在大聲向裏麵喊著話:“曹醫生,別衝動,到底出了什麼事情,說出來都好解決!”
從這個角度,我看不見房間全局,隻能看到傾倒的手推車和滿地狼藉的手術用品,再轉過一點,我見到一個護士一動不動的躺在地板上,脖子下麵流了一大灘血液,那個年輕的女護士眼睛雖然睜著,但卻沒有一絲神采,看樣子已經遭遇不測……與此同時,一陣嚶嚶哭聲傳來,而我,也已經越過牆壁,走進了無影燈照耀下的手術室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