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爺的屍體橫放在客廳的一方木板之上,因為死於非命,所有人都沒有動,都在等待父親回來處理這件事。
我跪在爺爺身邊,靜靜地看著他,我已經喊不出聲來,也流不下眼淚來了!我還是不相信爺爺已經死了!他隻不過是身體僵硬了而已,他隻不過是沒有溫度而已,他的舌頭隻不過是伸出來了而已……除此之外,他還是我的爺爺,一點都沒變!
怎麼就能說他已經死了呢?
鄉親們不太敢靠近爺爺,因為他們覺得爺爺死狀恐怖,看了很嚇人。也許晚上會做噩夢,也許靠得太近了,爺爺回魂的時候會來找他們,所以連帶的和爺爺在一起的我,也變成了大家孤立不理的對象。
我握住爺爺的手,將手心的溫度傳遞給他,就像是去年的冬天,爺爺從雪地裏回來,冷得直打哆嗦。我把他拉到火爐旁,就是這樣握住他的手,幫他取暖。
爺爺當時誇我是個孝順孫子,說他沒白把我養大……
隨著一串急促的腳步聲,我看到了衝過來的父親,他撲在爺爺身上,大聲喊著:“爸,爸……”
我看向他時,發現他的眼裏哽咽著淚,還有無法忽略的驚恐。他很快轉過視線,看向了我,一把拽住我的領口,把我從地上拽起來。
“怎麼會這樣?你爺爺他怎麼死了?說話啊……”他衝我大喊大叫,催促我開口。
“爺爺他沒有死!”我回視著他,沒有情緒地回了句。我已經不記得他上次看著我說話是什麼時候了,印象中他就從來沒有這樣正眼看過我。
他聽了這話,愣了一下,一把推搡開了我,然後抓住走上前來,看樣子想勸架的村長問著同樣的話。
村長把他所了解到的情況都說了一遍,無非也就是怎麼聽到我的喊聲,怎麼知道爺爺死了,然後又是法醫說爺爺是上吊自殺之類的。
我注視著父親,把他麵上的表情變化都看入眼裏,和我想的一樣。他也跟我一樣,不相信這些話,不相信這個事實。
但是他的不相信是很短暫的,他很快就接受了事實。回了看了眼爺爺,又迅速轉開目光,他眼裏是無法直視的惶恐,這一點,和鄉親們差不多。
“法醫說要想進一步確定死因,得解剖!”村長看著父親小聲說了一句。
“不行!這怎麼行?我爸他都已經死了,就別再攪得他不得安寧了!”父親一口回絕了警方,拒絕為爺爺做解剖,他選擇了接受爺爺自殺的事實,因為他想要安寧。
不隻是讓爺爺安寧,他自己也想要安寧!
基於家屬的強烈反應,以及案子並無他殺的嫌疑,警方迅速以自殺定案,就帶著人離開了。而父親也陷入了忙碌之中,火速**辦起爺爺的後事來。
在鄉親們的幫助下靈堂很快設好了,爸爸打電話訂下的棺木也在天黑之前送到。天一黑,就按照鄉村裏的習俗,由請來的專人為爺爺湊起了哀樂。
我看了看時間,八點整。以往這個時候,我和爺爺會一起去後院,焚香祭祀。但是現在爺爺躺在漆黑的棺木之中,永遠也不會站到我身邊,提醒我時候到了。
我看了眼後院的地方,轉身去了爺爺的房間,拿了魯班鎖,迅速跑了過去。我忽然想起後院密室的門還沒關上,今天這麼多人來到家裏,如果有誰闖進去,那就不好了。
還好,大家的一門心思似乎都放在了爺爺的事情上,沒人到過後院,門雖然敞開著,但沒有闖入過的跡象。
我先將密室的門鎖好,走到大香爐旁邊的時候不由得停頓了一下。
昨晚爺爺最後囑咐的那番話驟然響起,爺爺所說的安守本分,就是讓我繼承李家時代相傳的使命是嗎?
想到這裏,我拿起了香,學著爺爺平時的模樣點香祭祀,並禱告:“今日來晚,諸位莫怪!本該三次的祭祀,卻自此以此,權因爺爺突然離世……”
說到“離世”二字時,我的心突然鈍痛了一下,我這是承認爺爺死了,已經離我而去了嗎?
可我怎麼就承認了?我不是一直堅信著爺爺沒死的嗎?就算是看到了爺爺被抬放進棺材裏,我也不認為他已經死了。但當我來到這裏的時候,我的潛意識裏卻承認了這件事。
“對!爺爺死了!隻剩下了我一人!以後就隻有我一個人來給你們燒香了!而爺爺,從今以後,就會成為你們之中的一員了!”
在裏麵的近萬座牌位之中,不乏我們李家的祖輩先人,但我對他們都沒有過多的感情。在我看來,裏麵的那些存在,是值得敬畏的,卻不存在任何感情。可是從今以後,我的至親之人也要入住進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