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河洛、湖廣、邊關地區民眾均擁有大量武器,好勇鬥狠之風日盛,臣認為此風切不可長,理應收繳民間武器,以免生變。”
關於改革的朝會已經開了好幾天,由於大家都是朝堂外的人,對大明兩百多年來的積弊反而看得比誰都透,而且多數核心人物也是多年合作的老拍檔了,彼此之間的默契自不待言,因此每一項改革計劃都很快就能達成共識,崇禎朝吵上十幾年都吵不出個子醜寅卯的事情他們花一兩天就能製訂出個大致的計劃,然後交給下麵的人去完善了,這效率,如果溫體仁他們知道了,非得被活活嚇得心髒病發作不可。而這天,河南巡撫拋出了新的議題。
此言一出,文武百官都皺起了眉頭。
雖說同樣是皺眉頭,但是原因不一樣。文官皺眉頭是因為現在百姓持械的情況越來越普遍了,漢人本就尚武,隻是從漢朝一直到明朝,統治者持續不斷用禮教和法律去打壓,去消磨這種精神,越往後情況就越嚴重,到了宋朝,軍人就成了賊配軍,到明朝軍人更是成了叫花子。持續兩千年的打壓下來,漢人的尚武精神被嚴重壓抑了,習武從軍成了不務正業,下等人的選擇,熟讀詩書文章去考取功名才是正道!但是清軍入侵似乎打開了魔盒,當時朝廷已經沒有能力保護他們了,老百姓自然而然的選擇了自己拿起武器來保護自己。連場大戰過後,戰場上遺棄的武器不計其數,那些膽子大的青年跑到戰場去撿回成捆的刀劍長矛,十幾號人幾十號人一夥抱團紮堆,結社自保,如今這種情況已經有點兒失控了,尤其陝西、山西、寧夏、河南、河北、山東諸省,幾乎每個村莊都有自己的隊伍,一言不合就砍人,這種情況著實讓眾多文官頭皮發麻!哪怕是方逸之、方孔紹、範景文等開明的士大夫,也是心驚肉跳,覺得這種情況絕對不能繼續下去了,必須管製,不然某些野心家登高一呼,天下皆反,那還得了!必須將民間的武器收繳起來,否則必然天下大亂!
武將皺眉頭是因為,他們比較樂意看到這種局麵。大明武風實在太孱弱了,哪怕是青壯,也大多瘦弱,漢時漢人一漢敵五胡,唐時一千唐軍能打爆幾萬胡人,到了明末……別提了,丟臉!作為武將,他們當然希望大明百姓重新變得剽悍尚武,為他們提供無數優質兵源,這是他們開疆辟土博取功名的保證,但是很顯然,朝廷並不樂意這樣幹,怎麼辦?
到底讓不讓百姓繼續擁有武器?
朱聿鍵覺得有些棘手。他所接受過的教育告訴他必須阻止老百姓擁有武器,老百姓有了武器可是要造反的,這絕對不行。但是細細讀史,卻又發現,如果老百姓都沒有武器,不喜歡習武了,整個國家必然亡於外族之手————兩宋、兩晉就是血的教訓!漢唐是砍翻了所有對手然後自己爆炸,晉和宋這兩個不爭氣的繼業者則是讓異族壓著打最後亡國,同樣是亡國,結果完全不一樣。而這場戰爭對他的觸動也非常大:楊夢龍盡發河洛精兵,也不過三個軍團,四萬人左右,再加上天雄軍兩個軍團,總共不到七萬人,對手卻有數十萬大軍,勢如洪水,要不是山東、陝西、山西、河南、淮泗諸省青年群起響應,頂盔貫甲組成輔軍源源不斷地開往前線,以清軍鐵騎之靈活機動,楊夢龍想在如此廣闊的戰場上消滅對手可不容易,都不知道要耗到什麼時候!
是收繳,還是不收繳?
他還沒拿定主意,薛思明便開口了:“皇上,臣以為,理應讓百姓擁有武器。”
朱聿鍵說:“說說你的理由。”
薛思明說:“大明的百姓安於田園實在太久了,已經失去了野性,隻剩下往地裏刨食的本能,這很糟糕!臣是邊軍出身,從寧夏跑到河南來,對這種差距感受極深,真的,當時臣的感覺就像是一頭老虎跑進了羊圈!像羊一樣溫馴的百姓當然很好管理,但是一旦有異族入侵,就沒法指望一群羊會起來幫助朝廷抵禦外敵了!”他環視眾文臣,沉聲說:“兩晉安於現狀,士大夫終日沉迷飲宴、遊山玩水,結果招來五胡之亂,華夏幾乎滅族;兩宋崇文黜武,把軍人稱為賊配軍,北宋初期還是契丹擔心那些從五代十國的屍山血海中掙紮出來的驕悍將打過去滅他們的國,幾十年之後就變成北宋傾天下七成賦稅供養八十萬禁軍,枕戈待旦,防止契丹打過黃河了!這些都是血的教訓,以史為鑒,臣認為還是理應讓百姓擁有武器,鼓勵他們習武,重現漢唐尚武之風,這才是一個大國君主應有的胸懷和氣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