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夢龍說:“也許將你們打散遷入內地充實到邊遠地區,也許讓你們繼續拿著兵器去征戰,為大明開疆拓土。”
豪格有些詫異:“我們破關而入占了你們的首都,你們贏了,不斬盡殺絕?”
楊夢龍說:“斬盡殺絕是針對那些負隅頑抗的家夥,而且,有些家夥比你們更可恨。”
豪格點了點頭,說:“冠軍侯的話,信得過。”回頭看著自己身邊這三千勇士,深深吸了一口氣,說:“他們已經承諾不會斬盡殺絕了,放下武器吧……為了你們的妻兒父母,也為了我們整個族群,活下去,不要死!”
清軍將士失聲叫:“主子————”
豪格擺擺手,示意他們安靜,手中長劍揚起,指向楊夢龍,沉聲說:“記住你的承諾,不要殺俘,否則我定要化身厲鬼回來找你算賬!”還沒等大家反應過來便調轉長劍,劍尖對準胸口猛一發力,長劍前胸入後胸出,在背心突出血淋淋的一截,鮮血狂噴,在無數驚愕的目光中倒了下去。
所有人都驚呆了。
楊夢龍發出一聲長歎。他沒有說要怎麼處置八大貝勒這一撥人,因為他說了不算,豪格雖然魯莽,動拳頭快過動腦子,但並不是蠢人,他知道以他的身份就算投降也不會有好下場的,所以在得到承諾之後自行了斷,至於死後明軍把他剁成肉醬甚至銼骨揚灰都無所謂,死者已矣,你們愛怎麼折騰就怎麼折騰吧。
河洛新軍肅然挺立,向這個勇猛無畏的對手鞠了一躬,用這種方式向對手表達敬意。
楊夢龍說:“是條好漢……首級就不要割了,找具好一點的棺材,挑塊好一點的地方,讓他的部下給他舉行一場像樣的葬禮吧。繳了他們的武器,留下下一個大隊看住,其他人,繼續隨我追擊!”
鑲黃旗幸存的三千多名士兵沉默地放下了武器,在等待河洛新軍把棺木送過來的時間裏他們一直坐在地上發呆,眼神空洞,神情呆滯,仿佛沒了魂。
河洛新軍並沒有在他們身上花太多時間,留下一個傷亡最慘重的大隊看守住這些士兵,大部隊繼續追擊。河洛新軍令人畏懼的一點就是,他們就像一台上足了發條的機器,一旦全速運轉起來,除非把敵人掃清光了,否則絕不會停下來,疲憊、饑餓、傷痛對於他們來說似乎都是不存在的!在旅順之戰中,清軍就領教過了這個仿佛永遠不知道疲憊的對手的厲害,現在他們還得再領教一次。首先領教到厲害的是關寧軍,這些混亂得無以複加的潰兵被淮泗騎兵攆得滿世界都是,成千上萬潰兵擠到一塊動彈不得,不少關寧軍步兵把道路給堵了,同樣慌不擇路的騎兵怒吼著讓他們滾開,步兵完全沒有給騎兵讓路的覺悟,雙方發生激烈的爭吵甚至打了起來。打得正熱鬧,河洛新軍趕來勸架了,黑色潮水漫野而來,追上他們,將他們無情地淹沒。麵對這股恐怖的洪流,他們唯一能做的就是投降,或者被殲滅。
清軍也沒能例外,淮泗騎兵緊咬著他們不放,一旦有部隊落後了他們馬上撲上來一口吞掉。清軍對後麵這群餓狼恨得咬牙切齒,這種利用輕騎緊追不舍,不斷撕咬對手,在給對手放血的同時也製造恐慌和疲憊,甚至絕望的戰術正是他們的拿手好戲,明清交兵這幾十年中,清軍騎兵這種狼襲戰術是明軍的噩夢,往往還沒等到主力決戰,這種沒完沒了的撕咬便讓明軍崩潰了!現在這種戰術被用到了自己身上,感覺一樣的酸爽,弄得他們火冒三丈!
皇太極悠悠醒來,看到的便是這麼一副丟盔棄甲的慘樣。正黃旗和鑲紅旗還好,還維持著紀律,關寧軍就慘了,旗幟盔甲武器什麼的扔得滿世界都是,就差沒有扒掉褲子裸奔以減少一點負重了。祖大壽、吳襄、吳三桂、吳三輔等等關寧軍將領神色驚惶,不斷往後張望,活像被獵人追趕的小鹿,那個窩囊樣,看得皇太極一頭火大!他注意到部隊正朝著北京方向狂奔,明軍騎兵一直在他們後麵時隱時現,每次他們現身的時候清軍中間都會發出陣陣驚駭的叫聲……他心如刀割,敗了,傾盡全力與楊夢龍一戰,清軍還來不及發揮出正常水準的戰鬥力就敗了,而且是兵敗如山倒!這一敗,他恐怕就沒有再來一次的機會了。他四下張望,沒有看到他那個魯莽的兒子的身影。他問:“豪格呢?”
沒有人回答他。大家都隻顧著逃命,聽不見他的聲音。
皇太極發出一聲咆哮:“朕的豪格呢!?”
他身邊一眾將領嚇了一跳,總算是反應過來了,麵麵相覷,沒有一個人開口回答。
皇太極神色淒然,喃喃自語:“豪格……也不在了啊……”
一陣強烈的孤獨感襲來,讓他的靈魂都為之顫抖。那些曾經追隨他縱橫馳聘的身影,阿敏、莽古爾泰、杜度、阿巴泰、濟爾哈朗、阿濟格、多爾袞、多鐸、嶽托……都不在了,現在就連那個一向魯莽的、不怎麼討他喜歡但不失忠誠的豪格也不在了,隻剩下他一個還在苦苦掙紮!
“寡人”,多麼孤獨的稱謂,以前他不懂,現在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