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使騎著累得口吐白沫的駿馬一路向南疾馳,大腿由於長時間與馬背摩擦而被磨掉了皮,鮮血淋流,他們也在所不惜。他們神情恐懼,好像有惡魔在身後追趕似的,不要命的抽打著戰馬,心裏隻剩下一個念頭:快!快!快!在戰馬累倒之前將這個噩耗帶到南方去!
伴隨著飛馳的馬蹄,京城淪陷的噩耗一路向南蔓延,所到之處,是一片末世降臨一般的混亂。
京城被清軍攻陷了!
天子生死未卜,太子在南方,皇後和眾皇子下落不明,大明亡國了!
得知這一消息的老百姓恐懼而絕望,雖說大明這些年江河日下,天災人禍不斷,貪官汙吏橫行不法,大家的日子越來越難過,幾乎就沒有活路了,他們對這個腐朽老邁的王朝已經沒有多少留戀,然而看到這麼大的國家突然就亡了,大家還是不知所措。
這麼大一個國家,怎麼說亡就亡了呢?
明明幾個月之前明軍還是節節取勝,向西開拓河套,打得蒙古人全無還手之力,向南收複台灣,讓桀驁不馴的西夷將這塊肥肉給吐了出來;在東北方向更是重新將朝鮮這個忠誠的藩籬給拉了回來,並且從朝鮮那裏弄到了濟州島作為養馬地,東江軍、朝鮮軍配合強大的登萊水師封鎖鴨綠江,讓清軍無法越雷池半步……西北、東北同時發力,已經將建奴給孤立起來了,即便是對軍事一竅不通的人都看得出,如果明軍能夠繼續保持這種強度的軍事壓力,不出五年後金就要爆發內戰,四分五裂,最後被明軍逐一收拾掉!可以說,自遼事以來,大明第一次碰到了如此有利的局麵。
可是,如此有利的局麵,怎麼一下子就被葬送了呢?
不明白,真的不明白!
農民彷徨、恐懼,不知所措,對未來充滿了憂慮,而士紳階層的反應就複雜得多了。不少縉紳士子望北號哭,血淚俱下,哭得撕心裂肺。大明養士三百年,也並非完全喂了狗,還是有些縉紳士子愛著這個國家,看到它亡了,隻覺得整個天一下子全塌下來了!不少士子在絕望之下縱火自焚,以身殉國,一些縉紳在憤怒之下散盡家財購買糧食、兵器,聚集鄉勇組成義軍,與繼續南下劫掠的清軍爆發血戰。雖然他們缺乏實戰經驗,缺乏武器裝備,在強悍的清軍鐵騎麵前顯得異常脆弱,絕大多數義軍都讓清軍輕而易舉的滅掉,但他們發出了整個民族在危急存亡關頭的第一聲怒吼,他們的抵抗告訴清軍,炎黃子孫血性尤在!
可惜,這等忠勇之士實在太少了。絕大多數士紳則是兩眼放光,認為千載難逢的機遇來了。北京周邊各州縣大多主動易幟,向一百幾十人一隊的清軍投降,然後全體官員士紳削尖腦殼往北京轉,疏通關係,尋找門路,說什麼也要謀個一官半職!一時間北京城裏官員多如狗,求官的更是比螞蟻還多,各自上竄下跳,使出渾身解數,好不熱鬧!
江南那邊同樣熱鬧。在東林黨賣力鼓吹之下,“聖君降世”的消息傳遍了江浙地區,他們腦洞大開替清朝許下的種種免稅、優待士紳商賈等政策更是讓江南的縉紳集團欣喜若狂。無數窮苦書生摩拳擦掌,奮筆疾書,一篇篇為滿清搖旗呐喊的文章在徹夜不滅的燭光中被炮製出來,然後被傳抄,傳播得到處都是。這一篇篇文章如同一勺勺澆入大火的滾油,江南迅速就刮起了一股易幟的狂潮。
跟曆史上清軍入關之後要求全國剃發易服,最終在全國各地激起一股反清複明的狂潮,幾乎葬送了大清王朝不一樣,皇太極並沒有這樣做,他可是政治高手。入主北京之後的第二天,在諸多雜事還沒有理清的情況下他硬是抽出整整一天時間在文淵閣召見上百名來自全國各地的縉紳、士大夫、富商及藩王代表,與他們促膝長談,一再向他們表示不會強迫百姓剃發易服,前朝官員會盡量留用,在站穩腳跟後會盡快開科取士;不會加商稅,災程嚴重的地區還會免田稅……最後還表示他會盡快到山東曲阜去見衍聖工,到孔廟上香聊表對孔聖人的崇拜之情。這幾條一甩出來,這些代表頓時軍心大定,心悅誠服了。
對於這些毫無節操的士大夫來說,不管是誰入主中原,漢人也好,羌人也好,匈奴人也罷,隻要他尊孔尊儒,厚待士大夫,他們都會無條件支持!
豪格對此頗為不滿,等那幫家夥散去之後偷偷問皇太極:“阿瑪,您為什麼對這幫惡心的家夥這麼客氣?他們隻是一群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廢物而已,用得著這樣厚待他們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