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禎還是慘笑:“朕哪裏敢跟他們計較,他們不跟朕計較朕就謝天謝地了!”搖搖頭,端起酒杯一飲而盡,然後學著將軍們的樣子將酒杯擲到地上砸個粉碎,望定盧象升,問:“盧愛卿,接下來你有什麼打算?”
盧象升歎氣:“陛下,我們還是先在遼東休整一段時間,等海冰消融了再說吧,現在東江軍已經所剩無幾,撤下來的軍隊也傷了元氣,不經過一兩個月的休整很難恢複戰鬥力了……”
崇禎大喝:“朕指的不是這個!朕是問你,你是想做曹孟德還是做王莽!”
這話就太重了,當皇帝問一位大臣是想做曹操還是做王莽的時候,君臣之間基本上再無半點情誼可言,隻有你死我活了。換作以前,盧象升可能會被這句話駭得跪在地上不敢抬頭,但是現在他已經心硬如鐵,隻是微微動容,隨即便恢複了平靜,說:“微臣不敢!”
崇禎連連冷笑:“你不敢?隻怕就算你不敢,也身不由己了!由於朕的過錯,北直隸的兵力已經被抽空了,東江、登萊、昌平諸軍自保無暇,關寧軍叛明降清,唯獨你天雄軍依然實力強勁,現在更將三萬百戰餘生的精銳之師從天羅地網中帶了出來,戰神之名,響徹天下!現在隻要你登高一呼,整個遼東半島必從者如雲,天雄軍再在西北和大名道響應,不過是割據還是北上與建奴爭鋒,都是水到渠成,這樣的好機會你會放棄?隻怕就算你想放棄,這幾萬將士也不甘心吧?”看得出這一路過來他對盧象升當場擊殺高起潛,斬殺他提拔的那些將領,將他徹底架空也是滿腹怨氣,現在一古腦的全爆發出來了,滔滔不絕的數落出,有的沒的全倒了出來,完全忘記了自己的處境。在他看來他已經成了傀儡,能落個漢獻帝那樣的下場就算祖宗保佑了,他也豁出去了,先出出胸中的怨氣再說!
盧象升靜靜聽著,麵無表情,這些能將傳統文臣給嚇死好幾回的誅心之言並沒有在他的內心掀起多少波瀾。等崇禎說累了,他才略帶一絲苦澀說:“原來陛下是這樣看微臣的。”
崇禎冷笑以對。他本來疑心病就很重,經過這次沉重的打擊,就變得更重了,在為求活命拚死掙紮的時候還沒覺得有什麼,現在安全了,就徹底爆發出來了,他完全忘記了盧象升掩護他拚死突圍時的忠誠,隻記住了盧象升對他的架空和眾將領對他的無禮!
刻薄寡恩,疑心極重,大概是絕大多數皇帝的通病了。他們懷疑哪個大臣,絕不是因為對方有沒有這樣的動機,而是對方有沒有這樣的能力,有能力挑戰皇權的威嚴,本身就是死罪,而盧象升現在就是犯了這條死罪了。盧象升的神情變得更加苦澀,他望定崇禎,說:“陛下,你我君臣相知都十年了吧?難道你就從來沒有相信過微臣?一次都沒有?”
崇禎冷哼一聲,沒有說話,答案再明確不過了。
皇帝是很可憐的,誰都不能相信,再忠誠的人也不行,隻因為他是皇帝!
盧象升長長的歎了一口氣,無奈的說:“看來,有些事情必須改變了。”
崇禎一激靈,問:“你想怎麼樣?”
盧象升說:“陛下放心,微臣絕不會做曹操、王莽,陛下對微臣的賞識提拔,微臣永遠銘記在心!隻是……這種一個人高高在上,讓天下人年複一年地為他的存在而付出沉重代價的局麵,該改變了……微臣多次去過湖廣和河洛,發現那裏的人即便沒有皇帝,也能活得很好,我想,天下百姓也該換一種活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