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龍戰三千裏 二十三 高興得太早了(2 / 2)

嘴唇凍出了幾道口子,鮮血直流的何燧策馬而來,下跪行禮:“大人,有何吩咐?”

張鳳翼指著路邊黑壓壓的人群,皺著眉頭問:“百姓為何停止不前了?”

何燧說:“回大人的話,前方佛子嶺路口被一隊人馬封鎖,自稱是河洛新軍,專門截殺逃跑的官員將領……”

張鳳翼怒罵:“逃跑?胡說八道!這是留下有用之身,作長遠計!要不是你們這些武夫狂妄自大,窮兵黜武,妄開戰端,招來蒙古人和建奴瘋狂反撲,國事何至於敗壞至此!如今大廈將傾,大明危如疊卵,我等不先行避敵鋒芒,保護百姓進入中原,還能把他們扔給韃子屠殺不成!”

何燧大氣都不敢透,心裏卻一百二十個不服氣,心裏說:“你這一路上拋棄的百姓還少麼?說得比唱得還好聽!”

張鳳翼怒罵了一通,見何燧一聲不吭,也覺得沒趣,便說:“想必是一些潰兵土匪冒了河洛新軍的名頭,趁火打劫,在此行殺人越貨之事,不必在意,派一隊人馬過去滅了他們就是了!”

何燧磕了個頭,說:“遵命!”飛身上馬,飛馳而去,馬蹄濺起的雪泥,有幾點濺在張鳳翼那輛華麗的馬車上,惹得張鳳翼又是一陣惱火,咒罵:“武夫就是武夫,舉止粗鄙,全然不識禮數!若是平時,老夫非來個殺雞儆猴不可……”氣惱的放下轎簾,讓車夫趕車繼續前行。沒走出多遠,何燧又騎馬飛馳而回,他的麵色有點蒼白,叫:“大人,大事不妙了!”

張鳳翼氣得想殺人:“又怎麼了!?”

何燧望向前方,欲言又止。這時前方隱隱傳來一聲尖叫:“我乃介休知府,進士出身,你們不能殺我!不能殺————”那尖厲的叫聲被山風扯得有些飄忽不定,如鬼哭,如狼嚎,讓人毛骨聳然。張鳳翼聽得真切,這聲音很熟悉啊,跟他交情還不錯!他不禁變了麵色,何燧就更不敢說了,吞了一口口水,說:“大人,你還是自己看吧,就在前麵不遠處!”

張鳳翼也顧不得矜持了,喝:“前麵帶路!”跳下馬車,帶著一眾同樣覺得大事不妙的官員隨著何燧,大步朝佛子嶺走去。越往前走,大道兩邊的人就越多,都是逃難的百姓,不知道為什麼,他們都停了下來,憤恨的冷笑著,看著張鳳翼他們。沒有人說話,但是這一抹抹冷笑,一道道充滿恨意的目光,已經讓人有種烏雲壓城的窒息感。而佛子嶺路口處更是黑壓壓一大片,怕是已經集聚起上萬人了,大多是青壯,手持刀斧木棍,也不說話,就這樣瞪著順著大道湧來的官兵和官員。上百名黑衣士兵手持步槍巍然屹立,如同一座沉默的山峰,在他們身後是長長一排剛豎起不久的木棍,每根木棍上都懸著一顆血淋淋的人頭,在風中晃蕩著,有的猶在滴血,格外的恐怖。幾十具無頭屍體背靠著大樹被綁起來,有的穿著甲衣,有的穿著朱紫官袍,證明了這些在風中晃蕩的人頭的身份:

正是那些不戰而逃,甚至叛國通敵,不擇手段攪亂山西局勢,帶動整個山西局勢崩潰的大明官吏、將領的項上人頭!

兩名黑衣士兵正將一個穿著知府官服的官員從馬車上拖下來,拖到一麵大旗下。那知府披頭散發,神情驚怖,拚命掙紮著,嘶聲狂叫:“我乃介休知府,進士出身,科舉榜眼,曾朝見過天子,你們這些卑賤武夫不能殺我!你們要是敢動我,天下士子都不會放過你們……”黑衣士兵對他的叫囂、咒罵不理不睬,一腳踩在他膝蓋彎處強迫他跪下,抓住他一綹頭發一扯,強迫他伸直脖子。這知府沒命的尖叫著,然而被死死的鉗製著,怎麼掙紮都掙紮不開。一位身材瘦弱,還帶著幾分病容的青年拔出橫刀上前一步,一刀劈落,刀光如虹卷過,尖叫聲和咒罵聲戛然而止,一腔汙血噴在雪地上,格外的醒目。一名士兵拎著人頭走到一邊,用木棍將它掛了起來,而砍人的那位甩掉刀鋒上的血跡,轉過身來,目光越過成千上萬看得目瞪口呆的百姓和潰兵,一下子便落在了張鳳翼身上。一陣山風吹來,他身後那麵黑色戰旗呼啦一聲飄揚起來,戰旗上一頭猛虎正仰天狂嘯,一個大大的“楊”字隨之舞動,氣勢淩人懾人!

楊夢龍!

這個該死的混球,讓無數士大夫、貪官汙吏寢食不安、夜不能寐,恨不得吃他的肉,喝他的血的王八蛋,他不是還在台灣生死未卜的嗎?怎麼會突然出現在這裏!?

楊夢龍的目光如同驚雷閃電,落在張鳳翼身上,出奇的凶怒,帶著無邊的殺意,還有幾分嘲弄,分明是在說:“你們是不是以為我死了,可以為所欲為了?不好意思,你們高興得太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