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怪鄭森此刻的表現竟如此軟弱,作為一個未成年人,他已經做得足夠好了,他在這噩夢般的幾天裏所表現出來的才智和堅強已足以讓絕大多數人自歎弗如。但是現在主力艦隊盡喪,鄭芝龍生死未卜,河洛新軍大軍壓境,西夷又在背後虎視眈眈,如此險惡的處境,如此可怕的壓力,已經超出了承受的極限了。一直緊繃的神經終於要繃斷了,他不得不摒退左右,讓自己發泄一下,否則他真的會瘋掉的!
鄭氏十幾年打拚,千辛萬苦建立起來的霸業就這樣完蛋了嗎?
怎麼辦?出路到底在哪裏?
不知道。
眼前一片黑暗,看不到哪怕一絲希望。
鄭森忍不住有點兒怨恨鄭芝龍了。從一開始他就不讚成與河洛新軍為敵,在他看來,這片大海足夠大,而河洛新軍剛開始的時候也沒打算要挑戰鄭氏的霸主地位,不管是從武漢還是從廣州開出來的商船,都按規矩向鄭氏繳納保護費,可謂仁至義盡了。然而鄭芝龍卻輕信了那些無德文人的鬼話,一意孤行要與楊夢龍為敵,結果招來了一個如此可怕的對手,以至於鄭氏好不容易建立的基業搖搖欲墜,這算是自作孽,不可活麼?
不過,鄭芝龍千錯萬錯,也是他的父親,已經犯下的錯誤無法彌補了,隻希望鄭芝龍能夠平安歸來吧。據說河洛新軍沒有虐殺戰俘的習慣,就算真的不敵,向河洛新軍投降,再獻上這些年來通過劫掠和海貿所得的巨額財富,應該能保住一家人的性命吧?隻要一家平安,比什麼都強。
隻是,鄭芝龍到底在哪裏?算算路程,八天時間已經足夠一艘帆船從廈門到福州跑好幾個來回了,為什麼他遲遲沒有回來?
似乎還嫌給他的打擊不夠大,幾個時辰之後他再次接到一個噩耗:
泉州軍經過一夜苦戰之後,向河洛新軍投降了!
晴天霹靂落下,令鄭森麵失血色,連那雙遠比同齡人要銳利得多的眼睛都失去了焦距。他太清楚泉州失守意味著什麼了。泉州軍是鄭氏麾下數一數二的強軍,僅次於金門軍和鷹廈軍,在戰鬥意誌方麵甚至比金門軍和鷹廈軍還要頑強,又有泉州堅城作依托,結果僅僅一個回合就投降了……泉州離廈門不過百餘裏,以河洛新軍那驚人的機動能力,最多兩天就能打到廈門,與韓鵬軍團會合,而他們那強大的艦隊也會從海麵向廈門發動進攻……
他打了個冷戰。現在河洛新軍的戰略已經清晰的浮現出來了。沒錯,他們就是要用韓鵬軍團先發製人,發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推進麼漳州,釘死金門軍和鷹廈軍,使這兩支主力動彈不得,薛思明軍團再自北向南沿著海濱平原一路橫掃過來,登萊水師則從海路掃蕩過來,三路大軍在廈門會師,像張開的鐵鉗把廈門鉗在中間夾個粉碎!而戰事進行得可能比他們想象的還要順利,現在他們已經無限地接近成功了!
鄭森苦笑,這種沒有任何計謀,沒有任何花巧,全憑實力硬吃的打法最簡單不過,然而也最難對付。一力降十會,我的部隊就是比你精銳,我的裝備就是比你的精良,跟你鬥智純屬浪費腦細胞,何苦來著?平推就是了!他拿著那份幾乎等同於鄭氏集團死亡判決書的情報,長時間的沉默著,一言不發。大家都不敢打擾他,默不作聲的退了出去。現在鄭森怎麼想已經不重要了,鄭氏大難臨頭,他們這些依附於鄭氏這棵大樹的鳥兒,也該自己尋找一條出路了。
傍晚的時候,絕望的時刻終於來臨了。在驚恐中煎熬了多日的廈門守軍驚恐地看到數十艘巨艦擦著如血夕陽,從海平麵後麵駛出,直奔廈門而來!這些戰艦每一艘都塊頭龐大,船體修長,僅僅是外型就透著一股逼人的淩厲殺氣!在它們後麵,是一支更加龐大的艦隊,這支艦隊以投降的鄭氏戰艦為主,也有少數來自登萊的武裝商船。這些武裝商船當然不可能裝備威力巨大的120毫米艦炮,不過也並不好惹,除了裝備數門用於自衛的鐵體銅心前裝滑膛炮之外還在船頭加裝了兩門160毫米長管臼炮,船尾又裝了兩座二十四聯裝火箭發射架,火力全開的話,把一個港口炸成一片火海那是輕鬆加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