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琅拱手說:“公子所言極是!大將軍,我願意帶領十五艘戰船作先鋒,避過登萊水師進攻的矛頭,襲擊吳淞口!我就不信他們的炮台永遠都那麼警惕,隻要稍有破綻,我就可以將整個港口變成一片火海!”
鄭芝龍看著這兩頭鬥誌昂揚的小老虎,總算有了一絲欣慰。鄭森小小年紀便熟讀兵書,智計百出,施琅更是無所畏懼,殺伐果斷,有如此出色的年輕人在,鄭氏集團大有希望。但是跟上一次一樣,他還是沒有接受鄭森的建議,說:“還是先設法保住廈門再說吧……”
鄭森急了,跺著腳說:“父帥,我們的根基不在廈門,在海上!當務之急不是守廈門,而是在海上奪回主動權!廈門丟了我們可以再重新奪回來,但是如果艦隊再遭到重大損失就很難彌補了!”
鄭芝龍說:“為父自有分寸!老二,你跟那些西夷通通氣,我想他們並不樂意看到登萊水師擊敗我們,控製整個南海的!”
鄭芝虎吃了一驚:“向西夷借兵?”
鄭芝龍說:“不是借兵,是跟他們聯合!楊夢龍行事咄咄逼人,從不留餘地,我想他們並不願意跟這麼一個鋒芒畢露的角色打交道……你就這樣跟他們說,他們知道該怎麼辦的!”然後又對一名幕僚說:“你去一趟福州,告訴姓張的,他也該動一動了,否則老子饒不了他!”
幕僚問:“將軍的意思是……”
鄭芝龍說:“讓他發動江南所有舉子向朝廷上書,給那姓楊的安上什麼罪名我不管,總之我要看到那姓楊的從功臣變成禍國殃民的亂臣賊子!”他目光陰冷,狠狠的說:“到時候朝廷、我們鄭氏再加上西夷三方合力絞殺,姓楊的再強,也隻有死路一條!”
換句話說,鄭芝龍已經放棄了跟楊夢龍正麵交鋒的打算,準備采用迂回戰術,像以前對付劉香等同僚那樣拉攏朝廷和西夷聯合絞殺,以最小的代價換取更大的勝利。幕僚們笑逐顏開,連連誇鄭芝龍好計謀,成噸馬屁拍得鄭芝龍心情大好,哈哈大笑。隻有鄭森神色越發的憂慮,長時間的沉默不語。施琅心裏詫異,出了幕府之後見鄭森仍然眉頭緊皺,忍不住問:“大公子,將軍的部署不妥當嗎?為什麼你如此焦慮?”
鄭森聲音沉悶:“這一仗,我們輸定了!”
施琅大吃一驚:“大公子,這話可不能亂說!”
鄭森說:“我沒有亂說!父帥的部署看似巧妙,其實就是一廂情願!他忘記了冠軍侯是何等擅長以利益驅使所有人————包括朝廷為他做事,父帥的計劃是不可能成功的!隻要冠軍侯允諾將福建和廣東的關稅交還給朝廷,就算他在福建殺得血流成河,朝中文武百官也會視而不見;隻要他允諾西夷可以在廣東和福建公平買賣和傳教,西夷會跪在他的麵前請求獲得出兵替他打仗的權利……他能給朝廷和西夷的遠比我們多,父帥這招四兩撥千斤對他是沒用的!”說到這裏,他有些無奈,又有些傷感的歎了一口氣,低聲說:“說到底,還是父帥老了,已經失去了創業時的剽悍果敢,他已經被冠軍侯打怕了,喪失了正麵擊敗冠軍侯的信心……以前的他,是絕對不會把希望寄托在這些可笑的陰謀上的!”
施琅不敢插嘴,心裏卻讚同鄭森的說法。是的,這幾年鄭芝龍確實給他一種暮氣盡顯的感覺,表麵看上去仍然威風八麵,順之者昌,逆之者亡,可實際上去失去了進取之心,隻是一味的守成而已。可已經統治了小半個大明的河洛新軍正是銳氣方張、氣吞萬裏之際,他們可沒有半點要守成的意思,不將戰旗插到世界盡頭誓不罷休,兩股勢力轟然碰撞,結果可想而知,難怪鄭森一開口就說這仗輸定了————連鄭芝龍這個靈魂人物都怕了,這仗還怎麼打?
他勉強一笑,說:“公子不必如此悲觀,將軍也隻是一時消沉而已,很快就會重新振作起來。我軍雖然連敗兩陣,損失不小,但仍然擁有二三十萬部眾,兩三千艘戰船,那冠軍侯再怎麼厲害,想打敗我們也沒那麼容易!”
鄭森苦笑:“鄭氏集團並沒有我們想象的那麼強大,相信朝廷和西夷很快就會看透這一點,我們的日子隻會越來越難過……”搖了搖頭,失望都寫在臉上:“明明還擁有這麼精銳的水手,這麼多戰船,父帥卻不敢再跟冠軍侯正麵一戰,我們還有什麼勝利的希望?”
語氣竟有些沮喪。在他心裏,他的父親是最英勇無畏的鬥士,不管是何等可怕的敵人,都會無所畏懼的迎上去,與他們激戰,打敗他們,將他們踩在腳下。然而今天,他的父親卻露出了懦弱的一麵,他不能不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