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決了這兩頭攔路虎,黃玉郎戰馬一拐,朝著左邊疾衝而去。又一杆擲矛飛了過來,他憑著感覺用馬槊朝後麵一撥,撥是撥開了,不過被震得虎口發麻,僅從這一擲之力他便能判斷出,自己絕不是那名白甲兵的對手,還是趕緊逃吧。
一條大河擋住了去路,湍急的河水在月光之下躍起點點粼光。緊追不舍的後金哨騎下意識的放慢了速度……不然的話他們準會像發炮彈一樣栽進河裏的。黃玉郎正好相反,不僅沒有放慢速度,還猛提馬速,戰馬縱身一躍,騰空而起,嗵一聲落入河裏,濺起老高的水花。他放聲狂笑:“想抓住老子?再回去練幾年吧!”一口河水嗆入口鼻,他猛咳起來,再也不敢囂張了,抓著戰馬的尾巴使勁劃水,活像一隻快淹死了的青蛙似的,艱難地遊向對岸。
後金哨騎在河邊勒住了戰馬,冷漠地看著那個小小的身影在冰冷的河水裏掙紮。有一名哨騎兩眼通紅,張弓搭箭,硬弓拉至十成滿朝河裏瞄準,但一支虎槍探過來,將他的弓往下壓。他愕然扭過頭,叫:“斜魯,你……”
製止他放戰的,正是那位追得黃玉郎氣都喘不過來,好幾次險些死在他手裏的白甲兵,這隊哨騎的頭頭。這名白甲兵神情冷漠,看著那個已經遊到河中心的身影,用微微有點讚賞的語氣說:“好漢子……像這種好漢子,應該麵對麵的廝殺,取下其首級才對,背後放箭反而會讓人不齒。”
那名哨騎隻好放下了硬弓,但還是有點不甘心:“就這樣放他走?如果讓他逃回去,我軍就暴露了,明狗有了準備,這仗就不好打了!”
斜魯冷笑:“就算他們有了準備又如何?他們從來都不是我們的對手,從來都不是!”
黃玉郎可不知道有人很意外的放了他一馬,他在河裏冷得渾身發抖……自己想象一下在深夜裏跳入河中泡上半個小時的滋味吧。等他好不容易爬上岸,已經冷得嘴唇烏青了,弓箭馬刀幹糧袋什麼的已經丟光了,唯獨那支馬槊他死死抓住,好幾回險些被河水衝走也舍不得鬆手。戰馬同樣冷得渾身發抖,真夠可憐的。他輕輕撫摸著戰馬的馬鬃,說:“老夥計,還得辛苦你一次,不然我們都得死在這裏。”戰馬乖巧的打著響鼻,讓他騎上來,然後撒開四蹄,剛開始時是小步慢跑,然後漸漸加速,越跑越快,越跑越快……急促的馬蹄聲在曠野中回蕩,響了整整一夜……
東方露出了魚肚白,太陽慢慢的從地平線後麵升起。迎著初升的朝陽,金州防線前沿處一座軍寨的守軍看到一名身上血跡斑斑的哨騎騎著一匹同樣渾身是傷的戰馬朝他們飛馳而來。那匹戰馬口鼻都在噴著白沫,已經油盡燈枯了。他們趕緊打開寨門,讓那哨騎進來。那哨騎衝到門口,戰馬突然悲嘶一聲,仆倒在地,將馬背上的騎士給顛了下去,摔得頭破血流。在昏迷過去之前,這名騎士聲音嘶啞,衝看傻了眼的守軍叫:“快,點燃烽火!建奴大軍殺過來了,足有兩三萬人……”
這可怕的消息在軍寨裏引起了一陣騷動,負責整個軍寨一切事務的把總怒吼:“趕緊把人抬下去救治!你,趕緊去點燃烽火!你,趕緊騎馬到旅順去告知黃帥,說建奴打過來了!其他人把寨門堵死,把擂木灰瓶都搬過來,快!”
很快,這個軍寨的烽火被點燃,一道濃煙筆直的衝向天空,二三十裏外都能看見。
接著,又一個軍寨的烽火被點燃。一連串的軍寨、堠台在看到信號之後紛紛點燃了烽火,那一道道煙柱導火索似的以金州為起點一直向著旅順蔓延。大約半個小時後,旅順黃金山上衝起一道巨大的煙柱————後金大軍壓境的信號已經順利的傳遞到旅順了。不過,這並不是終點,看到黃金山燃起烽火,東江諸島的烽火台也陸續被點燃,這個糟糕透頂的消息通過烽火和信鴿飛快的往關內傳遞,在當天傍晚時分到達了終點:
山海關也燃起了烽火。
那一道道衝天而起的煙柱,那滿天亂飛的信鴿,在驛道上飛馳的邊關傳騎,還有山海關烽火台上燃起的紅赫赫的火光,讓恐懼的氣氛像夏日的烏雲一樣遮天蔽日似的湧向帝國的首都,看到這一切的人無不心中驚恐萬分。己巳之變,後金破邊而入肆虐京畿,名城焚之,青壯擄之,老弱屠戮之,那無邊的血色猶未散去,現在那幫該死的韃子又大舉出動了,這次他們要打哪裏?這次,朝廷能招架住嗎?
黃玉郎對此一無所知,他發起了高燒,昏迷不醒。多年後,提起旅順之戰,他就非常痛心:“……兩匹百裏挑一的戰馬啊,都陪伴了我好幾年,比兄弟還親,可是在那個夜晚,都讓我給活活跑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