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禎六年注定是個多事之秋。早在二月中旬,便有大批流寇蜂擁進入河北,一路攻城掠地,燕地頓時烽火四起。幸好天雄軍早有準備,萬餘步騎軍沿著大名道一線排開,枕戈待旦,來一支滅一支,短短一個月便抓了四萬多俘虜,當真是戰功顯赫。但是流寇實在太多了,有餘蝗蟲過境,滅掉一批又來一批,強悍如天雄軍也讓他們給折騰得筋疲力盡,暗暗叫苦。而河南這邊也沒好到哪裏去,成群的流寇湧入河南,南陽、洛陽一帶狼煙衝天,河洛新軍在伏牛山山脈的崇山峻嶺和狹道之間四處堵截,試圖將流寇擋在中原大門之外,而山西、陝西那邊的洪承疇、曹文詔則在加班加點的將流寇攆過來,你楊夢龍、盧象升不是很有本事的嘛,再多的流寇都能安置妥當,把這些流寇攆到你們的地盤,就萬事大吉了!
河北河南的官員都在破口大罵,操著各種口音問候著陝西、山西官員全家祖宗十八代,但再怎麼罵也無濟於事,罵得再狠也沒有辦法把流寇罵回陝西、山西去,沒辦法了,打起精神來圍剿吧,要是讓流寇闖進中原,禍害了地方,他們可是要掉腦袋的!
在這個節骨眼上,大明的糧倉湖廣也亂了,襄樊被攻破,襄王慘遭滅門之禍,整個大明為之震駭————大明建國近三百年,何曾試過有哪個流寇如此輕鬆的攻破一座雄城,滅藩王滿門的!最嚇人的是,那幫叛軍在拿下襄樊之後並不停留,隻是招攬了一批失意的文人主持瓜分田地,十幾萬大軍馬不停蹄,直撲荊州,沿途州縣要麼望風而降,要麼一鼓而下,荊州的大門很快就被撞開了。傳聞這夥叛軍的首領是雷神轉世,可以用妖法拋出雷霆萬鈞的火球,再怎麼堅厚的城牆在他的麵前也不堪一擊,而隨著一座座縣城被輕而易舉的攻下,越來越多的人相信了這一傳言,未戰便先怯了。再加上明軍將士的待遇實在是差得令人發指,而叛軍打土豪分田地的勁頭越來越足,很多原本要去剿匪的明軍幹脆就加入了叛軍,叛軍聲勢越發的壯大,隱隱有超過西北同行的勢頭了。朝廷對此幾乎毫無辦法,怎麼局勢一下子就糟糕到了這個地步?難道大明的氣數真的盡了?
國難思良將,在這危急存亡的關頭,越來越多的人開始呼喚他們的英雄:曾在大淩河之戰中殺得建奴血流成河的盧象升和楊夢龍。
那麼,楊夢龍現在在幹什麼?
在跟洋鬼子打交道,簡單的說,就是招商引資。
南陽對湖廣叛亂表示談定,他們是叛軍最大的糧食、軍火供應商,又有一支整個大明最為強悍,裝備最為精良的強軍坐鎮,叛軍腦子進水了才打他們的主意。非但不打他們的主意,兩邊的生意還越做越紅火,南陽的糧食、馬料、火藥、布料、鐵料、藥品等貨物成船成船的往襄樊運,襄樊那邊的磷礦石也成船成船的往南陽運。打土豪的收獲異常豐厚,隨便宰一個都有幾千兩甚至幾萬兩銀子的收入,有這麼多錢,義軍在付貨款的時候異常豪爽,南陽商人賺得眉開眼笑。在他們看來,湖廣亂起來也沒啥不好的,他們還巴不得義軍將整個湖廣都給占了,這樣他們賺得更多。手下這麼沒心沒肺,就別指望那個一向不怎麼靠譜的頂頭上司能有多高的覺悟了,跟義軍做生意做得最歡的就是他!
不過,眼下他正忙著跟洋鬼子做生意,帶著洋鬼子跑到桐柏山去看他的寶貝。
經過三年的努力,桐柏山也變了樣,貧瘠的荒地種滿了苜蓿和油菜,那些荒山則變成了茶園,上萬畝茶園呈螺旋狀從山腳一直延伸到山頂,十分誘人。一幫來自葡萄牙、西班牙、荷蘭的洋鬼子手裏拿著望遠鏡欣賞著茶山美景,甚至走進茶園裏摘下一點茶葉送進嘴裏大嚼,嘖嘖稱讚。這種美妙的植物在歐洲是找不到的,在大航海時代之前,中國出產的茶葉要先穿越煙沙晦迷的沙漠、掛在天邊的帕米爾高原、被凶悍的突厥人盤據的中東,最後越過地中海,才能抵達歐洲,不難想象這樣的旅途是何等的艱難和危險,十支商隊有九支死在半路上都不是什麼稀奇的事情。在渡過地中海的時候還有可能會遇上大風大浪,這無情的風浪會給那些曆盡艱辛的商人致命的打擊:就算船不被打翻,茶葉也會被弄濕,壞掉,損失掉絕大部份。現在大家知道為什麼古時候中國的絲綢、瓷器、茶葉在歐洲能賣出天價,幾塊被海水泡過,上麵還掛著鹽霜的茶磚就能賣出上千甚至上萬金幣了吧,一來是全世界隻此一家,別無分號,二來是物以稀為貴,能經曆重重艱難險阻最終運抵歐洲的貨物實在是太少太少了,成了奢侈品中的奢侈品。像那種被海水泡過的茶葉吧,放在中國,估計農夫都不屑拿它來漱口,但是在中世紀的歐洲,就算是位高權重的貴族,一年也喝不上幾回……太貴,貨也太少了!現在擺在他們麵前的可是整整上萬畝的茶園,這也太嚇人了。
一些采茶姑娘手裏拎著用藤編織而成的小籃子,在茶園間穿梭,飛快的將那些嫩芽摘下來放進籃子裏。她們在采明前茶————也就是一年中第一批茶,必須在清明節到來之前采完,否則就老了,賣不出價錢了。沒有傳說中的動人歌謠,隻有緊張而單調的勞作,真正采過茶的姑娘恐怕沒有人會有那個閑心邊采邊唱歌,不信你到茶園裏幹一個星期試試?楊夢龍說:“這是我們茶園出產的第一批茶葉,數量不會很多,也就顯得格外的珍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