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太極怒形於色,說:“把他們帶上來!”
代善輕聲說:“汗王,現在風太大,我們還是回中軍帳裏避避風,弄清楚來龍去脈好些!”他是正紅旗的旗主,正紅旗打了敗仗,他這個旗主的臉也有點掛不住,但總得想辦法維護正紅旗的顏麵,要是讓皇太極當著千軍萬馬的麵將正紅旗那幫殘兵敗將叫過來大加申斥甚至斬首,那正紅旗就什麼麵子都沒有了。
代善是八大貝勒中年紀最大的一個,長子嶽托更是鑲紅旗的旗主,實力非凡,皇太極也不得不給他一個麵子,怒哼一聲,撂下一句:“回大帳!”沒有心情繼續看麾下健兒耀武揚威了,黑著一張臉策馬回王帳,代善趕緊跟上,還小聲問了一句那名帶來壞消息的親兵:“那股明軍騎兵到底有多少人?”
那名親兵說:“據說不到一千!”
代善險些叫出聲來。在他看來,明軍想要擊敗他一個甲喇,沒有五六倍的兵力是辦不到的,聽說明軍隻有不足一千,第一個反應就是這名親兵說謊!不過,似乎沒什麼必要,這名親兵隻是個報信的,沒有參加過那場惡戰,完全沒有必要冒著觸怒自己的危險去說謊嘛。算了,還是趕緊回王帳,弄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再說吧!
祖大壽像一尊石像一樣屹立在城頭,一動不動,寒風將他的胡須和披風吹得亂舞。大淩河城裏斷糧已經一個多月了,完全是靠吃人才撐下來的,他這位統帥當然用不著跟部下一起啃人肉,好歹還能吃上飯,但他還是瘦了好多,眼眶深深的陷了下去,額頭上的皺紋深得像是刀刻出來的一樣,這場曠日持久的戰役已經耗盡了他的精力和他的意誌,當看到一麵麵帶血的將旗被擲到自己麵前,一位位他寄托了全部的希望的明軍將領被押到陣前示眾之後,他已經支撐不住了。
祖澤潤上前,低聲說:“父帥,孩子讓人下去拿了幾麵戰旗上來辯認,那些戰旗……全是真的,其中就有張兵備的帥旗!看來,張大人所部真的是全軍覆沒了!”
祖大壽歎了一口氣,說:“張春誤我啊!他這一敗,我們最後一點指望也斷絕了!”
祖澤潤憂心忡忡:“現在天越來越冷,將士們沒有禦寒的衣物,沒有柴火可以烤暖,更沒糧食,前些日子還能吃人,現在連役夫都快吃光了……現在我們就剩下一萬多人了,真正還能上城牆作戰的,不到三千!如果建奴來攻,大淩河城絕對守不住的!”
祖大壽聲音低沉:“他們不會攻城的,如果要攻,早就進攻了!他們就是想將我們活活困死!”
祖澤潤壓低聲音說:“昨晚建奴將奴酋皇太極的親筆信射進城來,再次勸降父帥……”
祖大壽問:“這次他開出了什麼條件?”自圍城以來,皇太極沒少讓人將親筆寫的招降信射進城來,開出種種條件,但祖大壽都不當一回事,現在看來,他不得不認真考慮了。
祖澤潤聲音壓得更低:“他許諾,如果我們投降,所有人的官職不僅不會撤,還會再晉升一級!”
祖大壽哼了一聲:“一群化外蠻夷,能給我們什麼?在這種荒蠻之地,就算是位極人臣,又有什麼滋味呢?”
祖澤潤囁嚅說:“但是這畢竟是一條路吧!”
祖大壽頹然一歎:“是啊,算一條路子……”疲憊的轉過身去,一步步走下城樓。
張春敗了,大明的能戰之兵已經死傷殆盡,繼續死守大淩河城,已經沒有任何希望了,是時候安排一條退路了……如果他非要學張巡死守不降,隻怕用不了多久,他就會被那些絕望的明軍士兵殺了,吃得連骨頭都不剩,真到了那一步,祖家也就完了!
大淩河廢墟中,一群關寧軍士兵正在挨家挨戶的搜索可能躲起來了的民夫,為填飽肚子作準備,絲毫沒有注意到他們的統帥的內心正在劇烈的掙紮。
後金王帳裏,幾名渾身血汙的牛錄額真額頭觸地,匍匐在皇太極以及各位旗主麵前,大氣也不敢透。代善麵色鐵青,皇太極麵色陰沉,莽古爾泰微微張著嘴巴,一臉吃驚樣,而嶽托、杜度、濟爾哈朗、多鐸、多爾袞等年輕一代則一臉不屑。那幾個狗奴才居然說什麼明軍不怕死,排成騎兵牆迎著箭雨衝鋒,兩次衝擊就把整個甲喇給衝垮了!簡直就是天大的笑話了,有這樣的明軍嗎?如果有,何至於讓他們打得這麼慘!一定是這幫狗奴才輕敵大意,讓明軍給打出狗腦子來了,生怕被治罪,所有編了這麼一套鬼話來騙他們,一定是這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