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紅了眼的後金士兵舉起糊滿鮮血的鋼刀逼了上去,舉刀就砍,牛錄額真厲聲喝住,上前對那位身受重傷的明軍將領說:“你們已經敗了,沒必要再撐下去了,投降吧!你們都是勇士,我們最敬佩的就是能在戰場上舍命廝殺的勇士,隻要你們投降,我會請汗王賜你們為抬旗!”
這位牛錄額真跟明軍打交道打多了,也學了一口流利的漢語,不用翻譯都能聽懂。那位明軍將領呸的聲,唾出一口帶血絲的口水,說:“去你的抬旗,王某生是大明的將領,死是大明的鬼!今天我們敗了,也就認了,下輩子王某還要做大明的將領,殺你們這幫建奴!”吃力的轉身朝向南麵,跪下,用盡全身力氣高呼一聲:“吾皇萬歲!”長劍對準自己的心窩猛一發力,利劍洞穿了胸膛,穿心而過,直透後背,鮮血標濺。他向前一仆,在血泊中掙紮幾下就不動了。
那些閉目待死的明軍見狀悲聲嘶叫:“王將軍都以身殉國了,我等還有何顏麵苟活!”紛紛拔出匕首,或者撿起地上的刀劍,麵朝南方高呼一聲“吾皇萬歲”,拚盡全力將刀劍匕首狠狠刺入自己的胸膛……
後金士兵都看呆了。
崇禎四年十月一日,大明薊鎮車營副將王之庫在長山戰役中指揮車營與後金激戰至最後一兵一卒,車營被破後自殺,數百車營傷兵感其忠烈,甘願陪死,竟無一人偷生。他們用生命悍衛了失敗者最後一絲尊嚴。
但並不是每一名明軍將領都像王之庫這樣明之不可為而為之,直戰至最後一兵一卒的,在後金八旗精銳雪崩海嘯般的攻勢之下,明軍兵敗如山倒,自相踐踏而死者不計其數,被後金從後麵追上來砍殺者不計其數,誰都知道在平原上他們是絕對跑不過騎兵的,但就是沒有人有這樣的勇氣轉過身去抵抗,隻是盲目的追隨著大部隊逃逃逃,直到被後金鐵騎追上,殺死。大家腦海裏已經一片空白,隻想著逃回錦州,隻要能逃回錦州,他們就安全了!
逃回到錦州就安全了,這沒錯,可問題是,他們永遠也回不到錦州了。後金騎兵全放了出來,一部份在後麵追殺,其餘的從明軍兩翼發力,與明軍平行,超越,趕到了明軍的前頭。當明軍狼狽不堪的逃回到小淩河畔的時候,絕望的發現對岸多了一堵銅牆鐵壁————後金正紅旗已經在那裏等著他們了。絕望的明軍涉水過河,朝正紅旗的防線衝去,正紅旗用複合弓和標槍招呼他們,在一輪輪箭雨和標槍的招呼之下,妄想涉水過河的明軍都變成了屍體,很快就堵住了河道,河水為之盡赤。稍稍一停留,後金主力三麵圍上,將明軍裏三層外三層的圍了個嚴嚴實實,明軍的結局已經注定了。
張春望著對岸那一片火紅的旗幟,發出一聲悲歎:“看來這小淩河之畔,便是老夫的埋骨之所了啊!”
眾將領也徹底絕望了,三麵都被圍得死死的,對岸又是正紅旗那堅不可摧的防線,他們已經陷入了絕境,插翅難飛了!張洪謨喘著粗氣,對張春說:“大人,不成了,衝不出去了!我們還是降了吧,好歹還能保住將士們的性命!”
“降?”張春抬起頭,顫巍巍的伸手指向密密麻麻的明軍將士,說:“我軍損失雖然慘重,但是仍有近兩萬人,隻要將士用命,未必不能殺出一條血路,將軍甘心就此投降麼!?”
張洪謨囁嚅幾下,說:“可……可是我軍已經士氣全無,而且疲憊不堪,哪裏鬥得過建奴!”
張春近乎哀求的說:“再衝一次,如果還是衝不出去,老夫便允許你們投降,可好?”
張洪謨一咬牙,說:“大人都這樣說了,卑職還有什麼好說的?再衝一次就是了!”轉身調兵遣將去了。
董開國抹了一把汗,說:“張將軍降意已決,隻怕不會再賣力死戰了。”
張春淒然說:“老夫何時嚐不知道?可是,老夫除了相信他,還能怎麼樣呢?”
董開國默然。是啊,張春還有得選嗎?
說話間,明軍軍陣中吹響了號角,號聲低沉,有氣無力的,上千名士兵在張洪謨的指揮下下河,淌著暗紅的河水艱難的走向對岸,向正紅旗的防線發動了最後一次攻擊。他們剛剛下河,箭雨便傾泄而來,在河麵上濺起一圈圈的血花,又一輪屠殺開始了……
崇禎四年十月一日,明朝增援大淩河城的五萬大軍在大淩河城南門外的長山與滿洲八旗精銳相遇,死傷過半,幸存者在小淩河畔向後金投降,僅數千關寧騎兵和少量搶在正紅旗過河之前逃過小淩河的步兵逃出生天,明朝最為害怕的全軍覆沒的悲劇,再一次上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