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著,這群仵作又去檢查那幾十名俘虜。俘虜好辦,看看他們那身肌肉,再問幾句話就全明白了,三十九名俘虜(楊夢龍逮到的那個也送來了),有二十名是建奴,還有十九名是蒙古韃子。至於戰利品,就更容易了,隻要眼睛沒瞎都能看出那是貨真價實的後金戰馬和兵器。檢查完之後,這批官員要了十套鎧甲和十匹戰馬,帶走了首級和俘虜,說是要獻捷於君前的,臨走前,一名官員拱手對盧象升說:“盧大人,這次你可立了大功啊!主動散盡家財募集敢戰之士入京勤王,又殲滅建奴三個牛錄,這份大功已經直達天聽,簡在帝心,大人想不平步青雲都不可能了!”
盧象升說:“下官不過是食君之祿,為君分憂罷了,不敢居功。”
那位官員搖了搖頭,說:“沒準到了明天,本官見了你就該向你行禮了。”說完,笑笑,轉身上轎走了。
盧象升麾下那批一路過來吃盡了苦頭的士兵不由得興奮起來,紛紛交頭接耳,都說這一趟來得值了,大人立了大功,肯定有重賞,他們也能跟著沾點光。盧象升板著臉厲聲說:“這裏是戰場,交頭接耳的成何體統?保持肅靜,不得喧嘩,違令者斬!”嚇得那幫忘乎所以的家夥直吐舌頭,不敢再吱聲了。
在北京城外防守也沒想象中的那麼辛苦,畢竟這是二十幾萬大軍,後麵又是架設著眾多大炮的城牆,沒那麼好啃。經過這段時間的較量,後金已經清楚的知道,以他們的實力想打下北京那是做夢,皇太極腦子沒有讓驢過,有大把地方可供他搶掠,幹嘛一頭撞向北京城牆?因此雙方隻是站在寒風中遙遙的比賽頭雞眼,斥侯之間的交戰頻頻發生,但大規模的戰鬥則連個泡都沒有,耗時間而已。對於盧象升來說,這倒是一件好事,因為以他現在的實力,撞上強悍的滿洲八旗就是個死,還是慢慢熬吧,先把建奴熬走了再說。
但是他並不寂寞,在那批官員帶走了首級和俘虜之後,過來竄門的將領就更多了,言語之間無不透露出“看在黨國的份上,請拉兄弟一把”的意思,令盧象升不勝其煩,真想一腳把他們給踹出去!隻是,那些大將可不是沙包,不是他想踹就能踹的,幾天之後,他迎來了一位借他一個缸作膽也不敢踹的大人物。
這位大人物帶著幾名隨從走進他的軍營,四下巡查,見整個軍營布置得相當嚴整,士兵盡管裝備雜亂,連戰襖都沒多少件,卻軍紀嚴明,沒有人敢隨意喧嘩,不禁微微點頭。他沒有表明身份,隻是直接了當的詢問盧象升招募敢戰之士的過程,以及跟後金那一戰的細節,問得非常仔細,沒有放過任何一個細節,語言凝煉犀利,再小的破綻都瞞不過他,都有點審問犯人的意思了。盧象升一一回答,見招拆招,甚至適當的作了幾次反擊。大人物也不著惱,接著又考起盧象升的兵法韜略來,問的問題都很深奧很刁鑽,盧象升熟讀兵書,對《孫子兵法》、《三十六計》、《尉繚子》這些兵書可以說是倒背如流,也對那些著名的戰例了如指掌,竟然被問得有點難以招架了。那個死老頭也真夠缺德,每次在盧象升回答不出來的時候看似漫不經心的一句話,就解開了盧象升心中的迷惑,令他豁然開朗,不過,先別高興著,因為更難的問題又砸過來了。盧象升越談心中越是凜然,隻覺得這位老人學識淵博,更精通韜略,很有可能是一位戰略大師,在這位老人麵前,他隻能算是小朋友!
“如果建奴和流寇遙相呼應,大明該如何應對?”
最後,老人拋出了這樣一個問題。
盧象升隻覺得毛骨聳然,後背都冒出冷汗來了,他顫聲說:“如果建奴入關,大明可以在數月之內將他們打出去;如果流寇作亂,大明傾盡全力也能將他們打下去;但是如果兩者遙相呼應,大明縱有通天本領,隻怕也是無力回天了!大人,下官愚鈍,實在不知道該如何解開這個死結,不知道大人能否教我?”
老人默然,眉宇之間籠上了濃濃的憂慮,半晌才說:“老夫也想不出破解之策……這道幾乎無解的難題,恐怕隻能由你們這一代人來解了……”他長長的歎了一口氣,站了起來,說:“你一個文官,卻對軍事韜略有如此獨到的見解,實屬難得,你這種謙和的態度更是難得,請保持這種態度,你遲早會成為大明的擎天柱的。現在,隨老夫進宮吧,皇上已經迫不及待的想要見識你的武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