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先帝靜妃白氏之子,在先帝眾皇子中排行其一,因為非嫡親皇子並不甚受先帝喜愛。
孟啟時期,因聯姻而定約,赫國王室長女將於時齡十五嫁於本國大皇子,適時許祁鈺二十二歲整,沈氏因約婚嫁為後。許祁鈺並不沉湎女色,對待其元妻卻十足寵溺,不過在帝王眼中,世間本沒有愛,愛情需要的是平等,而許祁鈺能給予其嬪妃發妻的,卻隻有不同性質的寵。
一切以愛為名的行為,他早已在先帝對待母親及眾母妃時,便已看得清楚。若說是幌子,是生生的玷汙了這個詞彙。
他自幼懂得父皇能給他的,並不是溫暖,而是一重跟隨一重的寒冷,他本無如此大的野心,但在經受諸皇子的一次次陷害或討好,他的一顆心早已如同灰燼。彼時先帝皇後李氏已有一子,本國本無規矩傳長,而是必傳嫡。在七弟被立為太子,眾人皆傾倒於李氏一派。許祁鈺這邊的蕭條無人問津,他的潦倒也不過是徒增一條罪名。他也明白,父皇對他,是不會有憐惜的。彼時便起了誓,這天下皆應是我的,失去的所有,會親手一樣一樣奪回來。
他的無奈他的哀淒,自始至終隻有沈氏一個人懂。帝王之妻,相知相懂,要比相許相愛真實得多。他會守好這天下,正如守好她。他的麵上並不冷漠疏離,但仍年幼身上就染上了幾分淡泊氣息,不管前朝抑或是後宮,隨便一位都可以成為他控製的棋子,在帝王學中看來,曾經看不懂的一切都是那麼明了。原來這個位子,是真的至高無上,是真的孤獨。他帶著時而慵懶時而奮進的麵具,一步步走在懸崖邊,一定會,好好地走下去,一定要好好地走下去。
她是赫國王室長女,沈氏如可閨字婉顏。她是最尊貴的長女,至高榮耀舉國上下無不尊敬,本以為嫁給他是她這輩子最大的幸福。
後來才明白,在這深宮裏根本身不由己,一切以愛為名的謊言在權力下都變得透析。她究竟多久,沒有真正去喜歡過一個人了——她知道她曾是喜歡他的,隻是她敗了,敗給權力。
因為都握權力而明白彼此,他們不需要相愛,隻需要相知。他們不需要相許,隻需要相懂。死生契闊,白首不離的諾言在他們眼裏太卑微……也太遙遠。
“皇上,您果真如此絕情嗎?”沈如可跪在大殿裏,聲嘶力竭地發泄著絕望,空氣中的淒厲氣息,一次比一次強烈。那順著她下顎一點點往下流的東西,層層裹了她的失望,化作一點點絕望。
殿上端坐著的人恍若無事,走下殿來,“本就無情,何來絕情一說?”她怔住,直直的看著刻有龍紋的金黃磚麵,他從她身邊走過去,並不做停留。她無聲的笑了笑,拭去了腮邊一顆冰冷的淚。她盡所能的用平靜的語氣,“皇上,臣妾是皇後,是您的元妻。”
他“嗬”地冷笑一聲,“好歹你還叫朕一聲皇上,就應該知道你的世界都是朕給你的,你是皇後又怎樣,不過是朕的附屬品罷了。”
“大郎曾說的願為如可負天下呢?都是假的嗎?”她淚如雨下,被他用最殘酷的語氣判了死刑。
“閨房話如何當真,皇後,從前你是枚聰明的棋子,如今連你都犯了糊塗,朕為何還留著你?”他緩緩地歎了口氣,目光遊移不定,似乎在品味她與他的記憶究竟有多長。他啞了嗓子,換了從前那溫柔的語氣,“如可啊,從前朕念著你懂朕,明白朕,朕喜歡你。可現在你入戲太深,別怪朕心狠,你也該明白,自從來這宮裏,你就身不由己了。”她幾乎已與這種口氣道了別,上一次他與她這樣說話已經不知是什麼時候了,這一次……卻是要在廢後的時候給她讓她沉迷了一輩子的溫柔。
許祁鈺——你好狠!
“如可,你……好自為之罷!”他頓了頓,走出了晏清殿。略微沉重的門被關上,有細微的聲響。像是,心破碎的聲音。她跪在原地一動不動,任淚水洶湧濕了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