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初見(1 / 2)

被師父帶回七別山的時候,我也不記得自己多大,隻知道那時候很小很小,是那種小病小痛就會哭的年紀。

腦子裏依稀記得自己被人撫養過,所以我能似常人家的孩子一般說話做事。但那最真切的、最初的記憶,卻是一個人從混沌中醒來,入眼蒼茫白雪,襲麵凜冽寒風。彼時的無助以及揮之不去的絕望幾乎快把我腐蝕殆盡,隻留一雙還算活泛的眼睛注視著人們如此經過,如此感慨——“這麼小的一個娃娃竟流落街頭,真可憐”——不見哪個人與我一口熱湯。

我知道,我就是所謂的孤兒。一無所有的孤兒能做什麼?乞討。

我命硬,於是忍饑挨餓地乞討,半死不活地乞討。

其實我所處的大都太平城中有官家建的收容所,我憑著好心人的指引自然去過。那裏的老媽媽帶我吃了頓飽飯,還笑吟吟地對我說,以後我們就是一家人,你,還有我們這兒幾十個孩子就是一氣了。

真好。可以好好活著了。

當晚她帶著我洗了個澡,可就是盯著我的左肩愣愣的,眸子裏的情緒那時我看不懂,隻覺得叫人及其不舒服——是以我將那眼神清晰地記到現在。如今想來,大抵是恐懼、憐憫、遺憾。然後第二天她著我換了身暖和的冬衣,又領我上了街市,說她去買糕兒來吃,叫我乖乖地等。等了一整天我才發覺自己又一次被拋棄了。

此後我又去了好幾個收容所,隻是沒一家肯收留我。

之所以一個人能夠活到現在,除了因著我驚人的意誌力,再來便是有一張生得還算得人疼的臉,大方些的人家都會給幾個銅子或是饅頭給我。

而我遇見師父的那一年冬天,還算好的——沒有太多的雪,因而隻是幹冷,不用受雨雪寒涼侵心紮肺之痛。但又不太好——因為每逢年關大節,我都是用雪堆出各種各樣的好吃的,然後坐在一邊啃著好心人施舍的冷饅頭,想象自己在吃那些於我而言的“珍饈”,一來二去的整出門道了,所以我堆的雪人兒總是讓人們嘖嘖稱奇的。但那年到了年關也沒有雪,我唯一的長處也無法發揮,於是我隻是坐在一邊啃著冷饅頭。

街上的人都回去過節了,就剩幾個擺小攤的縮著身子在街邊有一聲沒一聲地吆喝。

我拍拍身上的灰,又抹了一把臉,走到一個賣麵人兒的攤子麵前,盯著架子上的小麵人兒看了許久。

“小丫頭,我們做小生意的可沒錢施舍你!”

我頓時低下頭,髒乎乎的小臉上劃過一道眼淚。

許是覺得自己太凶了,那人又說:“這麼小沒爹沒娘的也夠可憐的。誒……如果我在年輕時討個媳婦兒,孩子現在也該有你這麼大了……”

我聽他語氣放軟,複又抬頭盯著麵人兒,那個架子上最好看的麵人兒有一頭很好看的頭發,好看的臉,好看的衣服……總之就是哪裏都好看。

“喲!小丫頭!這個我可不能給你!這個呀,是我這兒最好的一個,捏的是我們東連國最好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