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消歎,古渡邊,柳眉若弦,孤身一泣淚落桃花麵。

經些年,輪回斷,紅顏已渡瀟水寒。

措筆一段,欲點,點憶綿延。

憶初漫,春上亭樓兩初見。我指那青山,迤邐去遠,不堪氤氳,抵不過你眉黛羞展,靈眸笑顏,驚我頓捂折扇。

你道:“渺渺人芒,與君見,恨晚,冀此不變。”

我道:“然。”

青木紗簾,尊爵酒扇,牙盅未盡傾心臥,鳳眼寐眠。

攬懷處,聽那夜雨如煙,思若有畔,泊來一船,船蕩詞曲:錯了幾世,今方聚緣?

我畫你桃花麵扇,你昂首媚腆,靨笑立身,袖過而琴添,筋弦醉案。

紅唇嚅染,柔荑膩緞,撥挑脆弦,聲縷韻喃,細如語盼。

我盼你紗簾,你盼我折扇。盼此成雙,共回輪環,環若開闔,你作彼岸,終我是船。

人爵琴扇,幾度語言。複上亭欄,對悅幽苑。你指我觀,壑穀澗間,飛瀑懸簾。樹竹深蒨,山高亭寒。亭盤糅煙,山頂霞嵐。逗你橫琴,狂我書卷。笑語呼歡,情抒如願,幾作神仙。下卻亭欄,將我臂纏。

你口語低含,要我忘陌忘川忘江山,隻來聽你慢撫幾世,共我纏綿。

我諾你願,你琴衫淚滿,依我薄臂,靠我單肩,如此竟若安然。

我忘,忘這濯腐濁年,忘那初秋寂嵐,忘卻歲雲如彎。今生隻與你,冀至百年,麵對依然,髯濁泛濫,霜霧發染。我依然落筆,隻為譜你曲彈,你依然落指,隻為韻我同歡。

你鏡妝素顏,衣襦紗寒。與我花葉一夢,夢卻托指彈韶弦,幻了疏影,癡花與蝶戀。我略展墨研,畫書秀潺,彧風傾宋陌,汛逆返唐川。

曲曲隻為,賦你輕彈,一處暗彈,嫉煞哪間?愈揚愈遠愈煽,煽了惡魔。或是那惡魔恨你撥挑剔彈,忒也顫緩。急召三,一喚落雪,二喚冰寒,三喚離散!

我慌執綢扇,卻扇也不散,踢也不爛,推也不翻!

惡魔笑桀桀:“吾名乃惡,遇甚惡甚,今奉吾主威言,但如此眷,不留人間!憑汝弱臂,奈何吾唵?”

道罷烏雲彌卷,天地凍寒,聞你愕呼,我方醒悟,‘惡’乃凶頑,齒利牙尖。

‘惡’聚指陰煙,覆雪冰嵐,黑雲赫憚,翻騰扭穿。似劍罕寒,謔影淩亂,斬我書卷,斷你琴弦!墨灑四濺,琴墜折殘。

我挺步當前,‘惡’僅一指,便來戳翻,霎時灰土容顏,腳瘸臂殘。

你扶我依案,鬢髻淩亂,對‘惡’怒顏,異口同叱:“妖孽如此!是誰唆你,縱在人間?”

‘惡’竟不語,散卻雲煙,顯了一張醜魔麵,兀自還將魔歌酣,桀桀又然然。

煙猝寒旋,侵你柳腰,肢腹纏盤。騰卷上去雲端,你自掙紮,卻枉徒然。

你泣而無言,淚麵已潸。我恨無劍,也恨臂孱。更恨護你,難予安全!

‘惡’笑桀桀,低頭瞧你妙般玉顏。罷了,朝指疆天:“她乃吾主之歡,汝擅奪吾主之嬛,本欲教汝命散,奈何汝此般冥頑,且供吾等,戲耍一玩!芒星散前,汝若至了魔殿,與吾一戰,生死不言,敢?不敢?”

我布衣衫襤,鬢髯堪亂。對‘惡’罵顏,‘惡’怒如猿,彈指頓間,道道氣寒。封我丹田,鎖我喉咽。‘惡’仍桀桀,笑若泰然。

我自寒眼望天邊,月上稍枝攀玉欄,芒星若隱還若散,哪有時多歎弱孱?豈恐浴血?不懼刀山!

分毫變幻,‘惡’咒法已然,縛你騰雲,駕霧天邊。

我自心悲又歎:“我本命凡,凡力弱孱,間此時短,更何上天?”

忽聞你聲,攸來暗傳:“若此別君,天涯再見?我是海角,君亦依然,依然若船,泊來彼岸。尋劍,哪怕千年,我等輪回,奈河亦盼,不買孟婆,恨那湯酸……”

暗訴漸遠,聞而不見。我聲悲至顫,似燈油盡燃。昔日你我,同賦曲篇。一願輪回,回回白染。奈何缺齒,竟不成環!

我拽扯紗簾,壺倒樽翻,能可奈幾何蒼天?不羨神仙,嫉我鶼緣。唆遣魔殿,拆扯分攔。

俯身拾截桃花扇,扇上一對熟容顏。如今天地各半,我卻徒有,側欹潸然。

忽見你遺七弦琴斷,七段折弦,因那黑墨潑染,竟是幽閃綻綻。我慌以拾撫,欲淨墨黑汙染,還你淨弦。

不待撫淨,俄而,竟襲雷電,交織鳴閃,聚劃疾穿。盡皆落形助我,撫你琴弦。

雷閃疾來,蒼白我麵。電續琴弦,綻燃墨焰。不淨汙染,卻將七弦,黑焰鏈連。並閃相間,飛花亂濺。額澤弦眼,軫槽腰肩。雷浸龍池,電聚嶽山。(額,澤,弦,眼,軫,槽,腰,肩,龍池,嶽山。都是古琴的部分組成名。)

折琴竟就雷火,一並複原。金光電綻,遽勁沉嵐,嗡悶音喑。

我驚手以探,撫捋琴弦。卻電我頜顫,魂魄相煎,竅出塵寰。從此一去,不念人間。

軀與憶卻都不散,竟若當初,膚好顏完。

我望定十指,若你那般,循覆琴弦。劈剔勾搖,撮抹滑按。

頓就驚覺,我弄弦有韻。其音錚錚,急急如劍。其勢攸忽,高勁低綿。其銘蒼穹,調及悲歡!

弦急急抖,墨卻不散。音迂聚尖,逕遙去遠,遠向天邊,忽爾芒星漸散。我自慌惶,又橫琴以續彈。悲我無能,歎不相見。雷鳴電閃,痛喘吟喃。

芒星暗而忽鮮,似因我的悲情而慟感。感它淚花兒濺漫,閃一忽,忽一閃!

我彈弦,弦似劍。奏近黃昏,芒星依舊亮健。我覺能力已大成,懷抱琴,踏花徑。

欲追芒星夜長燈,救了花眷,護你一生。岸泊天邊,再不料管,些種恩怨。但是此番,定要為你,棄筆振劍。隕滅魔殿,叱吒長天,與你逍遙纏綿。

決思罷,芒星作引,複上亭欄。狂弄弦端,電雷迸濺。定要激惡,再降塵凡,與我一番決劍。才不去管,如此瓊音,會否駭恐天殿老金仙!

果驚仙,問罷情由,感而甚是同憐。點我一雙天馬金翅盞,我振翅三番,翼如天生,收揮盡如我願。

忽滑攸展,疾至魔殿。凝金翅,束鬢髯,橫琴弦:“惡,不如你願,我既已抵至魔殿,劍鋒不倚亦不偏,挑你速出搦一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