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輩子都沒有見過這麼多錢。準確地說，這片大陸上從來沒有人見過這麼多金銀財寶。由銀錠組成的銀海表麵，覆著層淺淺的霜。
很多銀錠表層已經開始剝落，像刨木花似地四處亂堆著，先前他看到的銀屑，便是這些。
地底空間很寒冷，竟連銀子都承受不住。
也許有了這些銀子，下不下雨，種不種糧食，有沒有水喝已經不重要了，銀子在某個方麵來說可以做到所有事情。風逍想到這裏，開口問泠心：“這些金銀可以拿出去嗎？”
“隨便。”泠心的心思很明顯不在這裏，她茫然的環顧四周，想要找到比金銀重要多的線索。
“可是我們根本拿不了多少，你的袖子可以裝下多少？”
風逍對金銀的態度卻是惹來於洛的不滿：“幹嘛要帶這些東西，府庫裏不是想要多少有多少嗎？回去你跟著我去府庫取就是了。”
“唉！”風逍似乎覺得自己繞了一圈並沒有意義，也許幹旱之類的事情隻是於洛這等大貴族揮揮手的小事，而自己普通人的思維卻把問題擴大了無數倍。
便在這時，忽然起了一陣寒風。
銀海表麵生起微瀾，無數銀屑嘩嘩拂動，霜色驟深，銀海深處竟積起了雪。
這陣寒風吹拂了很長時間。
四個人的身體表麵結了一層冰霜，眉毛與睫毛已然被染白。
因為這場持續很長時間的寒風，隻是一次呼吸。是但他們的內心更加寒冷。因為這場持續很長時間的寒風，隻是一次呼吸。
，一次極其悠長而恐怖的呼吸。
黑暗的夜色裏，忽然生出兩團幽幽的光焰，那兩團光焰純淨而寒冷，沒有一絲顏色，仿佛是來自冥間被冰冷的火。
兩團光焰緩緩靠近他們。那道恐怖的威壓，籠罩了整個地下空間。
於洛最先承受不住，唇角開始溢出鮮血。小狐則是嚇得瑟瑟發抖，就像是一隻無助的小動物在退無可退的角落裏遇到自己最害怕的天敵。
那兩團光焰裏忽然多出了一種叫做情緒的事物。
初始惘然，繼而震驚，然後狂喜，接著好奇，最後盡數化為冰冷與殘暴。
這自然不可能是真的冥火。那是一對冷酷的眼睛，比普通人人的身體還要大。
擁有這雙眼睛的生物，又該是多麼巨大？
法杖的珠子離開法杖，飄了起來，最終落在了穹頂上。此時唯一對這個生物沒有太大畏懼的隻剩下泠心一個人。
忽然間，整個穹頂都亮了起來。因為穹頂上鑲嵌著數千顆夜明珠。先前四人看著那片銀海，以為是夜空裏的繁星都降臨到了人間，此時才明白，這裏本來就有夜空，也有繁星。
地底空間漸漸明亮。一塊黑色的岩石出現在半空中。緊接著，是越來越多的黑色岩石出現。那些黑色的岩石吸噬著穹頂散落的光芒，沒有溢出絲毫。
風逍看清楚了，那不是岩石，是鱗。一塊巨大的黑色岩石，便是一片黑色的鱗片。這個世界上，隻有一種鱗片能如此巨大——龍鱗。
一頭恐怖的黑色巨龍在夜空裏緩緩出現。它俯瞰著陳長生，雙眼如幽冥的火，冷漠而殘忍。
“這是龍？”風逍低聲驚呼道。於洛緊緊抿著嘴唇，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而小狐卻是已經靠著岩壁蹲坐下去了，龍威對於獸類的威壓更大一點。
這是傳說裏最高貴的生命，這是天地間至寒的存在，擁有著難以言喻的威勢——除了那些已經超越凡俗的傳說人物，渺小的人類如何能夠在這條黑色巨龍的身前站住？
風逍再如何意誌堅毅，也無法承受住這股來自遠古的威壓，他緊緊抿著唇，不讓牙齒格格的撞擊聲傳出，卻無法阻止身體的顫抖，每根骨頭都仿佛在悲鳴。
啪的一聲悶響！他沒有跪倒在黑龍之前，卻也無法站立，直接摔坐在堅硬冰冷的地麵上，摔的極重，他的神思有些恍惚，未想著疼痛，隻是不停地在心裏重複著幾句話。
“傳說是真的！這裏竟然有一頭龍，還是最高貴的冰霜巨龍！”在推開那扇沉重的石門之前，他想過很多種可能。遠古之後，大陸上已經很難看到龍族的蹤跡，那些高貴而強大的生物，漸漸快要變成隻存在於書中的神物，沒有人親眼見過，他曾經無數次想象過龍的模樣，想要親眼看看。今夜他終於親眼見到了，卻寧願自己這輩子都不要看見。
泠心沒有眾人那麼誇張的反應，她也不明白這是為什麼，自己明明從未遇見過巨龍那種無比威嚴的氣息，可為什麼身體與神識卻自然生出某些極細微的反應變化，以至於竟能在那道威壓之前清醒地站立。也許源自祖先血脈裏的傳承，她開口問道：
“你就是守門人？”
這條黑龍此時正飄浮在他身前空中，居高臨下望著泠心，視線卻吝嗇到不肯掃視風逍三人一眼。
穹頂千顆夜明珠灑落的光輝，盡數被它身上的黑色鱗片吸收，純黑的龍身就像是活過來的深淵一般令人心悸，但真正恐怖的還是黑龍的那雙眼睛，那雙眼睛裏充滿著冷漠與殘暴的意味。
風逍懂得這眼神的意思，那就是一個人類孩子看著樹下的螻蟻。那是一種格外純淨的冷漠殘暴，不需要原因，也不需要道理。孩子可以看樹下的螻蟻看半個時辰，然後用鞋底把它們盡數踩死。這就是高級生命對卑賤者的態度。
“你不認識我？”泠心強行保持高傲的態度，
黑色巨龍停在她身前的空中，沒有繼續向前。認真打量著這個不懼怕自己的少女。
二者相隔十餘丈，因為黑色巨龍過於龐大，這個距離非常近，風逍他們甚至可以看清楚龍牙根部積著的風雪。黑龍在緩慢悠長的呼吸，無盡數量的寒風呼嘯而作，無數的雪粒與霜片，在風中翻滾著，飛舞著。風逍覺得自己正站在外麵的冰凍地獄。
讓黑龍緩緩停下的，看著麵前最前麵的那個少女小人，黑龍的眼睛深處，仿佛有無數顆星辰逐次亮起，然後再次熄滅。每顆星辰都是一種情緒。惘然、不解、震驚、不安、怨毒、別離、相見、親切、警惕、憤怒、壯闊、淡然、無法淡然、想忘記、難以忘記、失望、絕望、希望、還是希望。
黑龍冷漠殘酷的眼睛裏出現了無數種複雜的情緒。作為人類，很難理解，為什麼一瞬間的眼神便能包容如此多的情緒。
“我等你好久了。”黑色巨龍聲音深沉而高昂，每一個字都如同轟鳴的鼓聲傳如耳中，敲打著脆弱的鼓膜，“我決定給你一個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