緋陽身處一片血海之中,就算有再大的膽子,也無法做到麵不改色。
她緩緩退到角落裏,蹲下身子,閉上眼睛,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不知過了多久,周圍漸漸安靜了下來。
她再度睜開眼睛時,發現整座逍遙山莊,已經不剩一個活口。
朱隱漣衣袍沾血,劍尖點地,怔怔站在馬肅寒的屍體旁,臉色蒼白。
逍遙山莊所有人中,唯獨馬肅寒沒有身首異處,但奇怪的是,此人死時臉上保持著極度驚恐的模樣,像是被活活嚇死的。
緋陽步履蹣跚著走到他身側,小心翼翼地拉了一下他的袖子,喚道:“哥哥……?”
朱隱漣回過頭來望了她一眼,神色間透著絕望:“我本想留他活口,逼他交出另外半顆解藥,沒想到,他竟……我翻遍這裏所有屍身,都找不到那半顆解藥。”他說到最後,聲音竟掩飾不住顫抖。
等待了這麼多年,眼看著就能帶著緋陽遠離這是非之地了,可是為什麼老天爺總是與他們過不去?
他恍惚憶起四年前,他隻身前往苧羅,明裏是為皇上打探苧羅時局,暗裏卻是馬不停蹄地尋訪紫雪蓮的下落。
當得知最後一株紫雪蓮也失去蹤跡之後,他孤身立在蒼茫大地之上,抬頭仰望蒼穹,心中泛起一股深邃的無力感。
他第一次意識到,有些事情並非自己努力了就能改變的,也第一次感到人類在命運麵前是如此渺小無助。
隻是那個時候,他在這段感情中尚陷得不深,尚未體會到現下這般剔骨錐心的悲傷。
朱隱漣陷入回憶,久久沉默不語,神色絕望脆弱,仿佛一觸即碎。
緋陽緩緩伸手握住了他冰涼徹骨的手,然後輕輕抱住了他,低聲道:“哥哥,緋兒不怕死,你不要難過……”
“……可是我怕。”朱隱漣艱澀開口,聲音低啞。
緋陽仰起臉注視了朱隱漣半晌,突然想起了什麼,忙從懷中掏出玉佩道:“哥哥,我……我現在向你求婚,成麼?聘禮先欠著,等成親之後再補,成麼?”
不料朱隱漣按住了她遞過來的玉佩,深深注視著緋陽:“我不答應。”
“誒?”緋陽傻眼了。
“我要你健健康康地活下去,然後才能跟我求婚。現在這副病懨懨的樣子,誰要娶你。”
“嗚……”緋陽扁了扁嘴巴,急得快要哭了。她體內的毒再過一個時辰就要發作了,朱隱漣卻還在這裏推三阻四,這存心是想讓她死不瞑目啊!
朱隱漣沉默了片刻,突然拉住緋陽的手,快步向門外走去。
“哥哥,你要帶我去哪裏?”
“既然這裏找不到解藥,那就去找大夫給你治!”朱隱漣健步如飛,頭也不回地答道。
緋陽在他身後跌跌撞撞地跟著,小聲道:“可是隻剩下一個時辰了,恐怕大夫也……”
“不嚐試過怎麼知道不行?就算隻剩下最後一刻鍾,我們也絕對不能放棄!”
緋陽於是不再說話,小跑著盡量跟上朱隱漣的步伐,但還是好幾次差點栽了跟頭。
朱隱漣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方才過於莽撞了。他停下了腳步,蹲下身去道:“走不動的話,就讓我背著你吧。”
緋陽沉默了一下,然後一聲不吭地撲到了他的背上。
朱隱漣背著緋陽滿大街地找大夫,然而好幾個大夫為緋陽把了脈之後,都是一臉的驚詫,聲稱從未見過如此奇異的脈象,他們連緋陽中了什麼毒也診斷不出來,更別說對症下藥了。
朱隱漣的臉色越來越陰沉,一言不發地背著她繼續找下一家。
緋陽趴在他的背上,眼淚默默滴落下來,淌進了他的領口裏。
“不許哭鼻子,”朱隱漣輕聲嗬斥道,“現在還沒到放棄的時候。”
“我……我隻是覺得好可惜……”緋陽抽抽噎噎地道,“我都快死了,你還……還不肯答應我的求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