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安四年,冬,十二月二十七
小皇帝鍾褆的十歲生辰前些日子剛過,繁盛過後上京城內卻有種蕭瑟和風雨欲來之感,各大權閥如今越來越不安分了。
鼎安王府裏,令滿樓後院。
少年側臥在塌椅上,微狹的桃花眼格外清亮,旖如彎月。纖長細密的睫毛輕顫,雙眉濃麗修長,麵如美玉,唇色偏白,然而比之很久以前的她,無疑增了數分生氣。
如冰涼薄,傾城男兒。這少年便是鼎安王世子蕭令,那個傳聞間容色無邊,性情冷漠更甚其父之人。
蕭令大皇帝鍾褆一個多月,亦也滿了十歲。她十歲生辰時父王蕭遠東為她提前行了冠禮,表字如淵。
少年又躺臥片刻,側身看了看天色,喃喃道:“卯時三刻。”
時辰差不多了。蕭令下了塌椅,在緞被下蓋了一晚上的絲綢玄袍並無褶皺,順滑依舊。
蕭令房裏是沒有侍女的。四歲前母妃親自照顧她,為防他人發現她身份。四歲以後她主動要求不用服侍,因嫌麻煩。
如她昨夜熬了半宿,便在院裏榻上將就了半夜。如此不愛惜自己身體,雖則她自己知曉無事,被人知道了難免不會責備。
“哥哥。”小姑娘清脆的嗓音響在耳邊。蕭令不動聲色地把錦被扔進房裏,轉身迎上。
院門處漸現一個女孩兒的身形。她八、九歲的年紀,清麗的臉龐猶帶一絲嬰兒肥,靈秀的杏眼如水,一頭青絲綰了個鬆髻,猩紅色大披肩襯出女孩清瘦的肩胛。
“綽兒,這裏。”蕭令薄唇淺掀,揚聲喚著,略顯淡薄的語音裏有毫不掩飾的寵溺。
蕭綽抬頭,入簾處一張傾城臉容,雙眼便一亮,道:“哥哥今天起的好早。”說話間腳下不曾有半分停頓。
蕭令攬住女孩嬌小的身子,目光向她身後一瞥,眉毛一揚:“碧蓮怎麼沒跟你一起來?”
“哥哥不是最不喜那些煩人禮數,碧蓮來了又該問安了。綽兒這是在為哥哥著想,才沒帶著她過來。”蕭綽眼珠子一轉,笑吟吟理所當然地道。
“恩?”蕭令似笑非笑地看她,從喉嚨裏輕輕挑起一個低沉的尾音,眼簾微垂,“說實話。”
“哥哥怎麼知道我說的不是實話。”蕭綽嘟囔了一聲,隨即囁嚅著小聲說,“綽兒不想讓別人看見哥哥。”
蕭令心下失笑,蹲下身看著女孩。蕭令身形修長,而小她兩歲的蕭綽則要嬌小很多,隻及她口鼻,這樣半蹲著與她交談也不算費事。
“綽兒,我每年去參加圍獵,見過我的人怕不上百數了,多見一個又何妨。”蕭令撫了撫女孩的額發,淡淡道。
“那不一樣。”蕭綽皺了皺挺直的鼻子,“碧蓮是女人,跟那些人不一樣的。”
蕭令眨了眨那雙桃花眼,忽而嗤笑一聲,亦冷亦溫。她伸手在蕭綽頭上敲了一記,道:“小兒莫想那麼多。”
言罷也不管小姑娘不滿的臉色,起身,抱她進了令滿樓。
“哥哥。”蕭綽從他懷裏抬起頭來,很認真地說,“謠言都說你性子太冷,他們根本就是胡說嘛,哥哥你明明就是天下最漂亮最溫柔的人。”
蕭令不答,卻忍不住避開女孩的目光斂起了眼,睫下冷冽的波光湧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