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他就念起來：“南謨薄伽伐帝。鞞殺社。窶嚕薛琉璃。缽喇婆。喝囉闍也。怛他揭多也……”
大張嘶吼：“閉嘴！……閉嘴！！給我……閉嘴！！！”
他終於想明白了，這是策略，華東局行動七處特有的策略，盡管他們從沒有商量過。每當緊要關頭，那幾個人就會亂打岔，一來分散敵方注意力，互相保護；二來拖延時間，為下一步行動爭取主動。
所以他決定不讓他們的策略得逞，瞄準潛淵開了槍。
選擇者太明白了，七處的主心骨就是潛淵，不管尋秋池再怎麼跳，九皋再怎麼鬧，法師再怎麼念，姚馥蘭再怎麼狠，沒有了潛淵，他們都是無頭蒼蠅，連互相配合時不吵架都做不到！
所以隻有潛淵！隻要潛淵！殺掉潛淵！
潛淵沒有預計到他會這麼早開槍，等聽到槍聲已經晚了，因為子彈跑得比聲音還快。他中槍的位置很不好，在上腹部，而且是偏右上腹，那裏有個很重要的器官叫肝髒。
潛淵立即倒了下去，倒在尋秋池身上，尋秋池撕心裂肺地尖叫，法師嚇得連念經都忘了。
“潛淵！潛淵啊！”尋秋池扶著潛淵，眼淚噴湧而出，和她臉上的雨水融為一體。
潛淵睜開眼睛，但說不出話，盯著她的臉看。
“不要死！”尋秋池叫道，“不要死！”
潛淵微微點了點頭。
“撐住！我有辦法救你！不要死！！”
其實她根本沒辦法，此地距離最近的醫院有三十公裏；距離最近的建築物（機場大樓）有一公裏；距離最近的、或許能夠移動的車輛有三米。
但是那輛車——考斯特中巴——連續撞擊數下已經熄火了，她和法師都不知道在哪裏啟動。
“我有辦法救你！”她摟著潛淵的頭，緊緊地貼著他，從來沒有這麼近地貼著他，從來沒有如此坦率。
“我就是有辦法！”
“等你穩定一下，沒事的，呼吸，呼吸！”
“老天爺，這倒黴的雨怎麼還不停啊！！”她恨極了。
“你不要死啊潛淵！！”
大張又開槍了，槍口瞄準的是尋秋池。
但是這次法師有所準備，在選擇者扣下扳機之前，他已經撲到了尋秋池和潛淵身上，張開雙臂將他二人護住。子彈射進了法師的背部，他不免“哇”地慘叫一聲，一口鮮血激湧而出。
這個時刻尋秋池真的絕望了，沒想到他們三個會死在一起，死在背井離鄉的西南局重慶機場，死在她剛逃離死亡陰影的幾個月之後……
但好歹她不孤單，她不是死在醫院裏，死在儀器堆疊、管道交織的病床上，死在醫生憐憫的目光裏。她死在潛淵身邊，死在他媽的火熱的戰場上！死在他媽的禦敵第一線！還有個他媽的隻會叨叨叨叨念經戰鬥力不足0.5鵝但是他媽的有情有義能夠為朋友擋子彈的法師！
尋秋池心想：他媽的，大姑娘這輩子值了！
就在大張準備連續開槍把對麵三人打成篩子時，另一個奇妙的變化發生了。
尋秋池加入反選擇委員會以來，見到的絕大部分東西是現實的，超現實的隻有兩樣：一是幹擾芯片，但那是由於引進了無量界的技術，再過十幾年說不定循環界也能實現；二是窮奢極欲的華東局分局，那裝潢的華麗程度簡直有病！
而如今，她又見到了一個不能用物理規律解釋的東西，一組超現實場景，一幅科幻電影中才會出現的畫麵。
她在大雨中看到了一道白光——準確地說是一輛列車形狀的白光——它從機場大樓方向朝著他們飛馳而來，瞬間就將他們三人裝載在內，然後再次紮入地下……
尋秋池的記憶就到此為止，因為她在柔光的籠罩下暈過去了，或者說是柔光刻意讓她暈了過去。她一點兒也不痛苦，很溫暖，很安心，甚至還做了個夢，夢到自己的爸爸媽媽。
她的爸爸是個矮墩墩，臉上總帶著笑意，能吃能睡，坊間常講“沒什麼用”的老實人，一個出租車司機，因病去世時五十八歲；她的媽媽很瘦，麵色蒼白，有心髒病，說話緩聲慢氣，去世時五十九歲。
兩人去世時已經是將近六十歲的老人了，但在尋秋池心目中，他們倆的模樣始終定格在四十五歲上下，那是他們收養她的年紀。他們處在中年最好的時候，溫柔，可靠，沒有華麗的語言，隻有默默的付出和愛。
尋秋池看到爸爸含笑坐在她對麵，媽媽在她身邊，三個人一起坐在快速行駛的列車上。列車的車廂內部，包括座椅都是純白色的，幹淨整潔，仿佛是飛船的駕駛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