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秋池此時已經完全無視選擇者,而是把注意力集中到救護車上。作為一名警察出身的高覺悟人士,那位傷員是她同一個戰壕裏的戰友,雖然從未見過,但於情於理她都應該關心。
救護車從派出所出來,經過沿河行車道和數個交叉路口,徑直往附近的醫院開去,不一會兒就進了場院大門。
醫院內部的監控和治安與交通監控屬於不同的係統,尋秋池自己無法切換,於是蠻力把九皋推醒,說:“趕緊把醫院急救室的鏡頭找出來!”
九皋揉著眼睛問:“怎麼了?”
“那警察沒死!”尋秋池興奮地說,“救護車把他拉走了!”
九皋說:“人沒死,那最好不過;如果死了,我們也隻能給予人道主義的同情,處長交給我們的任務是尋找選擇者,而不是追蹤那位傷員。”
尋秋池叫道:“我不管!趕緊給我切醫院!”
九皋拗不過她,隻好起床把醫院急救室的影像調出來,最後發現歪打正著,真是蠢人有蠢福,選擇者居然和傷員在一起,他也坐著救護車陪著來到了醫院,此時正站在急救室門口和一名醫生談話。
尋秋池得意攤手:“見過未卜先知沒?見過一箭雙雕沒?就我這水平,能不能勝任個正廳級巡視員?我現在立即通知處座去抓人!”
九皋說:“大姑娘,麻煩你低下頭,你的鼻子再翹高一厘米的話,天都要給你捅破了!”
尋秋池和潛淵通完電話,撓撓鼻子,又露出一點困惑的神情:“你說他為什麼不跑呢?”
九皋凝視著屏幕,注意著選擇者的一舉一動,緩緩說:“首先,他並不知道我們在監視他;在被選擇者附體之前,那位民警也沒想到會有人黑進公安的網絡,腦中也沒留有那樣的印象。所以選擇者損毀了監控後,就以為在派出所大廳發生過一切都是秘密。既然隻有天知地知他知,那他就從容多了。”
“其次,老話說——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同理,最高級的掩護就是不掩護,他還是隨波逐流繼續做那個人就好,總有機會脫身。選擇者嘛,都是老江湖了。”
尋秋池看著屏幕說:“我覺得他並不想聽那個醫生說話。”
“換做你,你也不想。”九皋懶洋洋地打了個嗬欠,“你毫不關心正在急救室躺著的那個人,前一秒你還想殺了他,可惜未遂,所以此時你應該生氣,而不是聽醫生護士絮叨什麼急救方案。”
尋秋池瞥了一眼屏幕右下角的時間:“剛才潛淵說了,他最快還要40分鍾才能趕到醫院,我們得保證這人在此期間不能離開。”
九皋一邊在鍵盤上快速敲擊,一邊說:“簡單,我能在一分鍾之內找到這個人的手機號碼。你盯著他,看他什麼時候和醫生結束談話。你要有一定提前量,因為醫院監控視頻傳到我們這邊會有幾秒鍾的延遲,這個是線路造成的。”
尋秋池聞言,立即目不轉睛地盯著屏幕,約莫過了兩分多鍾,她小聲叫道:“談完了,他正在簽字!”
九皋瞥了一眼,說:“好,就現在!”
他撥通了對方的電話,響了幾聲後,對方遲疑地接起:“……喂?”
九皋壓著嗓子說:“波波,我是爸爸,你今天晚上值班呀?”
對方愣了幾秒,經過盤算後答道:“爸爸,我有事,回家再跟你說。”
這邊的九皋張著嘴無聲大笑,差點兒沒背過氣去,白白地就讓人喊了一聲老子,占老便宜了!
他說:“別掛別掛!你媽媽身體不舒服!”
選擇者是無情的,同時也高度理性化,理性化的意思是,不管做什麼事說什麼話,在他心中總有一個“合理選擇”。在這種情況下,尋常為人子女者的回答應該非常急迫和擔憂,會趕緊問:“媽媽怎麼了?”而不是掛斷電話。
選擇者於是合理地問:“媽媽怎麼了?”
“你媽媽心髒不舒服,剛才睡覺睡到一半,感覺喘不過氣來。”
九皋故意拖延時間,反正他也是廢話張口就來:“她爬起來感覺頭暈想吐,又吐不出來,也不曉得是不是還是心髒手術的後遺症。去年做的那個搭橋手術真是失敗,早曉得應該到上海的大醫院去做的,結果在人民醫院,碰到一個蒙古大夫,說起來還是什麼科主任的,就拿你媽媽當試驗品練手,橫割一刀豎割一刀,整整開了六個小時的刀,苦頭麼吃盡了,胸麵前麼那麼大的刀口,觸目驚心啊……”
選擇者屢次想打斷,竟然都沒有成功,九皋就這麼滔滔不絕、毫無磕絆、一氣嗬成地說下去,每句話之間的間隙不超過0.1秒,讓人插不進一句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