潛淵和尋秋池聞言抬步下山，三個人有先有後，依靠著一支小手電筒的微光，在狹窄陡峭的山路上踽踽前行。
尋秋池又問：“既然收割者通常選擇低位高的人，這麼說我們得調查社會上層嘍？什麼國家領導人啊，省部級領導啊，商業巨子啊，文壇領袖啊，大明星啊……”
潛淵說：“那是以前，準確地說是上世紀的事情，尼拉馬蘇胡科已經是尾聲，在她之前還有製造光州慘案的全鬥煥什麼的，現在收割者不一定走這樣的路線——當然在中東那邊還是老樣子——在絕大部分和平國家，就算存在收割者，也是和選擇者一樣秘密行動的。”
尋秋池問：“他們要收割那麼多條人命，靠秘密行動怎麼行？”
“可以的，因為無量界的技術進步。”潛淵說。
孫嫂毫無笑意地笑了一下：“你以為2011年冬春之交那次東日本大地震大海嘯真的是天災？”
尋秋池頓時停下了腳步：“你們……你們別嚇我！”
潛淵拉著她，察覺到她手心滲出的冷汗，解釋說：“不是的，孫嫂誇張了一些，嚴格說是天災，隻是原先沒有那麼大的威力，收割者通過某些方式放大震級，以至於達到了9.0級，造成了十三層樓高的海浪，將近三萬人遇難及失蹤。”
尋秋池機械地跟著潛淵往山下走：“那、那原先的地震是幾級？”
“不知道，也沒辦法準確調查出來。”潛淵說，“日本的反選擇委員會追查了整整五年，目前認定大概在6.5級到7.0級之間。地震震級每增加一級，威力就放大了一千倍不止，所以如果是按照原先的6.5級，那麼以東日本地區普遍的抗震能力，完全能夠應付過去，死亡和失蹤人數甚至能控製在一百以內。”
“通過什麼方法放大震級的呢？”尋秋池又問。
潛淵說：“我不得而知，要問孫嫂。”
孫嫂卻搖頭：“我隻是個邊緣小人物，我也不知道。”
尋秋池惶惑地說：“好可怕，實力完全不對等，這該怎麼打？”
潛淵笑道：“咦？我們和他們實力對等過嗎？每一次收割者出現，循環界都是憑著人口多，不至於一下子死絕才熬過去的呀。”
三人漸漸下到穀底，但由於積雪灌木叢的阻擋，反而看不見直升機了，潛淵便按照估摸的方向在前方帶路。
“好安靜啊。”尋秋池突然感慨，“非常巨大、非常黑暗的安靜。”不知道她是感慨雪夜山間的環境，還是感慨收割者給她帶來的無比壓抑感。
她感到害怕。
雖然她的命不見得好，運也不見得佳，但她還是平安幸福地在愛著她護著她的養父母身邊長大。養父母頗為開明，從來沒有為難過她，壓製過她，她的個性正常沒有缺陷，她對外界的感受和反應也和大多數人一樣。
她不喜歡於夜黑風高時，在深山老林裏趕路，因此抓緊了潛淵的手。潛淵回握她，力道大而穩定。
這時候他們聽到了樹枝斷裂的哢嚓聲，還從灌木枝葉的縫隙了到了一絲若隱若現的火光，大概是對方特地點燃了篝火給他們引路。潛淵走快了些，尋秋池也小跑起來，隻有孫嫂表現出了明顯的猶豫。
尋秋池問：“你怎麼了？你不是急著去見你老伴嗎？”
孫嫂不安地抓著領口說：“會對未知感到恐懼的不止是你們人類，我已經三十五年沒有回過無量界了，不知道那邊會怎樣審判我，他們說不定會……會焚燒我。”
潛淵扶起她的胳膊說：“走吧，以後的事以後再說，但是根據引渡條款，你今晚必須得回去了。”
潛淵和尋秋池一左一右挾著孫嫂，盡管山路狹窄，他們居然堅持橫向並排走到了卵石灘上（當然主要是尋秋池的功勞，功勞簿就是她臉上被樹枝劃出的血痕）。
直升機靜靜地等待在黑夜裏，在它的前方燃燒著一堆熊熊地篝火，篝火前方則站著兩個人，一男一女，都帶著飛行頭盔，穿著整套的飛行員訓練服。
那男的潛淵不認識，女的卻已是老熟人，他笑道：“燕語，怎麼能麻煩你親自跑一趟？”
反選擇委員會華東局行動四處處長燕語，看上去是個三十一二歲的少婦，就是那種公園裏常見的、帶著幼子幼女放風箏、爬滑滑梯、玩秋千、並且不停地照相錄視頻的少婦，一臉的溫柔和家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