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秋池想想那些因為貪小便宜而吃了大虧的老人,覺得又可憐又可恨。
“對了,你知道嗎?因為這個‘快利信’平台,隔壁S市也自殺死了兩個。”同事說。
尋秋池聽潛淵說過,於是點頭。
同事怒斥:“這幫詐騙犯倒也他媽的幹脆,還不上錢就一死了之,留下爹媽老婆孩子跟著受罪!咱們轄區死了的這個還好,S市的那兩個,聽說騙來的幾百萬上千萬都揮霍一空,去澳門賭博用啦。結果兩人一死屍首還沒涼呢,家裏的房子就讓人給搗爛了,一家老小嚇得天天躲在外頭。”
“咱們片區裏死了的這個還好?為什麼?”尋秋池問。
“那幫債主說的。”同事說,“說那小子雖說還不上錢吧,態度倒還可以,也不跑出去躲債,隔三岔五還分個五千一萬的,說是利息。所以大夥兒雖然著急,也沒下狠勁逼他,誰知道他會死了呢?”
沒有到山窮水盡的地步……尋秋池低頭回憶潛淵的話:尚有回旋餘地……不必現在死……她又想起那張麵額二十萬的商業銀行承兌彙票,於是望著辦公室的一角出神。
同事見她入了定,就找旁人說話去了,又過一會兒,沒排到值班的都收拾東西回家了。
如果按照排班,尋秋池一個月隻需要值一次夜班。所長老楊向來照顧手下,尤其是女同誌,很會發揚革命風範。但尋秋池實際上天天值夜班,因為除了單位之外,她沒有別的可以去的地方。
在單位,她有一張半新不舊的辦公桌,一個櫃子,一張PU表皮開裂的沙發。她白天辦公,晚上睡沙發,間隙使用單位的茶水間和廁所。
她簡直就如幾十年前的宣傳用語一樣,“全心全意撲在工作上”、“以廠為家”、“舍小家顧大家”、“鐵人精神”……說到底是她沒有家。
這也是老楊、老靳以及整個係統內部對她特殊照顧的原因。
她是個孤兒,而且是二次孤兒。
她剛生下來就被親生父母拋棄在福利院門口,後被人收養,但七年前養父去世,三年前養母撒手人寰。
養父母的房子早已賣了換錢治病,如今她與親人的聯係隻剩兩個盒子:養父的骨灰盒與養母的骨灰盒(買不起墓地,隻能隨身帶著)。
她很狡猾地將骨灰盒裝在小家電紙箱裏,膠帶貼好,上寫“換季衣服”或“暫不用雜物”,鎖在自己的櫃子裏,以免當年的宿舍同學和現在的同事們覺得膈應。
她是個和親人、朋友都沒什麼緣分的人,好在是個正式編製的警察——至少和組織有緣分。
她的工作倒沒什麼好說的,當初就是為了就業才選擇了警官學校。大家可憐她的身世,第一批分配工作就特地把她分到了靠近市中心派出所。
所以她是6月25日畢業,30日不得不離校,7月1日入職,很幸運地隻無家可歸了一天,那一天她是睡在網吧的,玩了一晚上消消樂。
可惜本所雖然位於中心,也因此麵積有限,甚至都沒辦法提供員工宿舍。附近的房租又貴得離譜,尋秋池隻能睡辦公室。
她對現下的生活狀況沒有抱怨,反而覺得慶幸,人生在世,能有個落腳的地方就已經夠幸福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