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城,不同於京城的大氣恢宏,亦不是充滿吳儂軟語的江南小鎮,它自有一番別致的繁華。
繞過楊柳依依的晉河,穿過一條窄窄的彎曲小巷,走上城中長街,往東,無論是誰,都會禁不住頓一頓腳步。
抬頭,匾額上三個大字映入眼簾--
花滿樓,晉城最為熱鬧之所在。
每到了日暮時分,勤快的小廝們就麻利地爬上階梯,接連點起一盞盞豔紅色的茜紗宮燈。若是遠遠看去,那點點紅光一躍一跳,仿佛有羽毛在心頭有一下沒一下地輕撓著,連腳步也跟著虛了起來。
若走到了巷口,便見那一個個描畫著精致妝容的玲瓏女子倚坐在樓頭,揮著輕紗手絹熱情地攬客:
“大爺,快些個進來,奴家給您唱支小曲兒……”
“這位公子一臉寂寞,奴家陪您喝兩盅……”
嬌嬌軟軟的嗓音,輕靈婉轉得如那剛長出的櫻桃,仿佛輕輕一掐都能掐出水來。人還沒進門,骨頭就先酥了一半。
進了樓,入眼就是一大片一大片桃紅的紗簾,飄飄揚揚地飛起來,樂聲、脂粉、酒香,都是一片曖昧的蒙蒙朧朧,絲絲縷縷地繞過來,隻讓人一點反抗的力氣都沒有,真真百煉鋼轉眼就化作了繞指柔。
“飄飄!飄飄!你個死丫頭片子趕快給老娘滾出來!”花滿樓的花嬤嬤著一條束腰袒胸的鮮綠襦裙外披一件鮮紅薄紗的大袖衫,尖利又略帶沙啞的聲音突兀地響起,真真能掀起花滿樓的樓頂!
樓內後院,陳舊的房門“吱呀”一聲打開,一個一身豔俗亮粉色衣裙的女子出現在門前,漆黑的眸子流轉過來,兩分鄙夷三分冷漠外加五分不屑。
花嬤嬤足足刷了三寸厚白粉的臉湊過來,一張塗得血紅的嘴一開一合,“你個死丫頭片子是不是燒了高香了啊?!今兒竟然有貴客找你!哼,你可給老娘侍候好了,要不然可仔細你的皮!”
說著,她又支喚著小廝將一件半舊半新的淡紫色衣裙遞給女子。
飄飄--或者應該叫她簡夕,瞥了眼小廝手上的那件衣服,卻也不接,然後目不斜視地朝前走去。
不錯,她是簡夕,本是一個有名的“暗器殺手”,一手暗器使得出神入化。可誰知,最後一次出手讓她身受重傷,昏迷著醒來後,發現自己不僅衣衫襤褸而且遍體鞭傷,還被丟在一間破屋內,狼狽不堪。不過還好,偶有人會來給她上藥,直到她傷好了一些略向來人打聽後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
她穿越了!
沒成什麼皇後王妃世家女子,而是穿進了青樓,穿到了一個為保清白逃跑不成而被打得差點死掉的青樓女子身上!
有些離譜,但簡夕還算淡定。她是殺手,什麼情況沒經曆過?
當然,離開這裏是必須的,但她可不像這具身體的主人那麼魯莽,至少得等到傷勢痊愈養足了精神再製定個萬全之策瀟灑地離開。畢竟這不是她所生長的時代,而且這青樓背後的勢力,她也是有所感覺的,若是貿然出手隻怕會後患無窮。
想清楚了這些,簡夕便更加接受所處的現實,就像現在,不過是接待個男人,不過要想在她身上占到一絲半毫的便宜,不可能!
“你個死丫頭片子,聾了還是瞎了!沒聽到老娘讓你換衣服嗎!”花嬤嬤惱怒地大吼,說到最後竟揚起手要扇過去。
“花嬤嬤,”簡夕輕巧地躲開扇過來的巴掌,指了指自己的臉,道:“您要把我的臉打花了,可怎麼去侍候您的貴客?”
“你!哼!”花嬤嬤忿忿地甩下手。
簡夕笑了笑,再不理她,轉身而去。
花嬤嬤倍感無視,指了指小廝手上的衣服,又指向簡夕的背影想要叫住她,可最終隻是咬著牙暗罵了一句:“死丫頭片子!沒被打死倒被打出性子來了!個死丫頭片子!”
花滿樓,凝香閣。
簡夕看著自己身上的衣服,露脖子露肩露背裙擺下隱約可見大腿,不過還好,重要的位置是遮住的。
她動了動手腳,擺了個舒服的姿勢,慵懶卻也嫵媚。她打量著男人,男人也在仔細打量著她。
眼前的這個客人有些特別,長得端正倒是其次,重點是此人一身溫和儒氣,不像是出入煙花之地的人。
“說吧,”她抬了抬精致白皙的下巴,緩緩道:“你出身何方?家裏有幾院房幾畝田幾頭牛?父母是否健在?哥嫂是否刻薄?來這是要陪聊陪睡還是缺小妾需要填房?”
水色的薄唇一張一合,柔軟的聲音帶著點點媚,如水般流瀉而出。一連串不著邊際的問題卻令對方怔愣不已,來不及回神。
男子微愕,隨之慢慢站起身,用目光又將簡夕整個人從頭到尾通通打量了一遍,最後微微勾起唇角,搖頭道:“不一樣,與傳說中的太不一樣。看來,在下今日並沒有來錯。”